“啊,神圣的夫妻权利,我不反对,快带走吧,快带走吧!
您要知道,”他在我背后大声叫道,“虽然体面人是不会同您打架的,不过,出于对您太太的尊重,如果您敢于冒险……
我甘愿听从您的吩咐……”
“您听见了吧!”我让她在路上停了秒把钟。
以后在回家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我拉着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抗。相反的,她显得非常惊讶,不过,只是在到家以前如此。一到家,她就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盯着我。她的脸色极其苍白,嘴巴虽然马上作出嘲笑的样子,但两只眼睛却露出庄严的挑战神态,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她显然深信我会用手枪把她打死。但是我一声不响地把手枪从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她望望我,也看了看手枪。(请您注意:这支手枪她是熟悉的,从开当铺开始,我就买来了这支手枪,而且经常装上子弹的。我开当铺的时候,就决定不像莫泽尔那样,既不养大狗,也不雇佣身强力壮的仆人。我家里给顾客开门的是一个厨娘。但是,干我们这一行的人是不可能不防备万一的,必须具备自我保卫的能力,所以我买下了这把可以装子弹的手枪。她来我家的头几天对这枝枪很感兴趣,问长问短,我甚至给她讲了枪的构造,有一次我还说服她对着目标放了一枪呢。这一切都请您注意。)我对她惊恐的目光,没有加以注意。脱去外衣,躺在床上。我已经感到非常软弱无力,而且时间已经将近深夜十一点。她继续坐在原来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又坐了将近一个钟头。后来她熄灭了烛光,也没脱衣服,就躺在墙边的沙发上。这是她第一次没同我睡在一起,这一点,也请您加以注意……
Ⅵ可怕的回忆现在来谈可怕的回忆……
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我想已经七点多了,因为房间里已经非常明亮。我一下子就完全醒来了,突然睁开了两眼。她站在桌前,两手握着枪。她没有发现我已醒来,正在望她。我突然发现她两手握着枪,开始朝我身边走来。我赶紧闭起眼睛,装作正在酣睡。
她走到床边,站在我的面前。我听见了一切,虽然是一片死一样的静寂,但我也听见了这一静寂。这时出现了一个痉挛性的运动,我突然并不情愿地睁开了两眼,实在忍不住了。她望着,直勾勾地对着我的眼睛望着,手枪已经逼到了我的太阳穴边。我们的目光碰到一起了。但是我们相互对望不过一眨眼功夫。我又使劲合上两眼,就在这一刹那间,我竭尽全力,决定不再动弹,也不再睁开眼睛,不管等待我的是什么。
事实上常常有这样的情况:一个熟睡的人突然睁开眼来,甚至抬起一会儿头,环顾房间,然而过了一会儿,又不知不觉地把头放到枕头上,睡着了,事后什么也记不得。
当我碰到她的目光,觉得手枪就抵在我太阳穴的时候,突然又闭上两眼,一动不动,好像熟睡的人一样。她肯定可能以为我真的在睡觉,什么也没看见。如果她看见了我所看到的一切,在这样的煞那间,居然又合上眼睛,那是完全难以相信的。
对,难以令人相信。不过,她还是猜到了真实的情况——这是突然在我脑子里闪现的想法,一切都是出现在那一瞬间。
啊,在这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里,我脑子里迅速掠过多少旋风般的思想感触啊!人们闪电般的思想万岁!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如果她猜出了真相,知道我没有睡着,那么我准备接受死亡的决心就会把她压住,她拿枪的手现在就会发抖,她以前的决心就可能被新的、异乎寻常的印象所击碎。据说站在高处的人,似乎觉得自己想向下奔去,飞向无底的深渊。
我认为许多自杀和他杀之所以发生,仅仅是因为手枪已经拿在手里。这也是一个无底的深渊,这是一个不能不往下滑去的四十五度的斜坡,接着就会有股什么力量在不可抗拒地叫你扣动扳机。但是,意识到我什么都看见,什么都知道,而且正在默默地等待她把自己打死之后,她倒反而可能不沿着斜坡往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