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真高傲!我说,我就是爱高傲的。高傲的人特别好,当……嗯,当你已经不怀疑自己对她们具有大得多的力量时候,是吗?啊,我这个人真是低贱、笨拙!啊,我是多么得意啊!您知道,当她站在门口沉思,打算对我说是的时候,我却感到惊讶,您知道,她甚至可能出现这样的想法:“既然这里那里都是不幸,莫不干脆挑最坏的岂不更好,也就是挑上那个胖老板,让他酒醉醺醺,快点把我打死,岂不更好!”她会这么想吗,啊?您以为这样的想法可能吗?
就是现在我也不明白,我至今还一点也不明白!我刚才不是说了,她可能有这样的想法:从两个不幸之中挑选最坏的一个,也就是挑选胖老板吗?可对她来说,到底谁更坏呢——我还是胖老板?是胖老板还是引用过歌德的话的当铺掌柜呢?这还是一个问题!什么问题?你也不明白:答案明明摆在桌子上,可你说是个问题!再说我又算什么呢!问题根本不在我身上……附带说一句,问题根本不在我身上,现在对我来说,又有什么用呢?这个问题,你看,我根本无法解答。最好去躺下睡觉。我的头痛起来了……
Ⅲ最最高尚的人,但自己却不相信我没有睡着。再说我哪能睡得着呢?脑袋里总好像有根什么脉搏在不停地跳动。很想把这一切,把这全部乌七八糟的事情都弄清楚。啊,乌七八糟的肮脏事啊!啊,我当时把她从什么样的肮脏中拖出来啊!她本应该明白这一点的,应该对我的行动,给予应有的评价的!此外,许多不同的想法,也使我感到高兴,比方说,我四十一岁,而她刚刚十六岁。这可把我迷住了,这种不平等的感觉是非常甜蜜的,非常非常甜蜜的。
比方说,我想搞一次àlanglaise①的婚礼,也就是说,①法语:按英国方式。
只有我们两个人参加,或许邀两个证婚人,其中的一个就是卢凯里娅。然后马上上火车,比如去莫斯科吧,(顺便说一句,我正好有事要办)住进一家旅馆,住它两个星期。她不同意,她不答应,我不得不恭恭敬敬到她的两位姑姑家,把她们当亲戚对待,本来我是从她们那里把她娶过来。我让了步,给了她姑母以应有的对待。我甚至给这两个家伙一人一百卢布,并且答应以后再给,当然,此事我没有告诉她,免得她为境况的穷困而痛苦。两位姑母马上就改变了态度。关于陪嫁,有过争论:她本人几乎一无所有,不过,她什么也不要。不过,我成功地向她证明,一点也不要是不行的,于是我给她办了嫁妆,因为我不办还有谁给她办呢?好,我就不必提了。不过我有的各种想法,都给她谈了,至少是让她有个了解嘛。也许,我这事做得匆忙了一点。最重要的是,不管她多么克制,一开始她就满怀爱情,投向我的怀抱。我晚上一回来,她就欢喜若狂地迎接我,嘟嘟哝哝,(多么天真、迷人的嘟嘟哝哝!)
同我讲她的童年、少年,讲她父母的家,讲她的父亲、母亲。
但是,我给她的欣喜,马上浇上一瓢冷水。我的想法嘛,就是这样的。我对她的欣喜若狂,报之以沉默,当然,是善意的沉默……但是,她还是很快发现了,我们差别太大,我是一个猜不透的谜。我呢,最主要的精力也是放在这个谜上!因为,我之所以做出这全部的蠢事,也许正是为了让人去猜透这个谜呢!第一是严厉,我正是用严厉的方式把她弄进家来的。一句话,当时我虽然感到满意,我还是建立了一整套制度。啊,这套制度是自然而然形成的,没花费一点功夫。而且也不能不如此,我之所以建立这套制度,完全是由于一个不可抗拒的情况所致。其实我又何必要诬蔑自己呢!制度是真真实实的。不,您听我说吧,既然要审判一个人,那就要了解情况再行审判……您听我说吧!
从何说起呢,因为这是非常困难的。你开始辩护吧,这就很困难。您看到了吧,比方说,青年人看不起金钱,我马上就注意到了,把钱锁了起来。我对钱是看得很重的,所以她开始越来越不吱声了。她总是把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望着,不说话。您是否发现,青年人的度量是很大的,我说的是好青年,他们总是度量大,而且富于激情,不过缺乏耐性,动不动就瞧不起。可我要的是心胸宽阔,我希望把开阔的心胸直接注入到她的心里,注入到她的真挚的观点之中,难道不是这样吗?我举个庸俗的例子:我怎么向这么个人解释我的当铺呢?当然,我没有直截了当地说,因为那样一来,就成了我请求别人原谅我开当铺了,而我这个人,正所谓为人骄傲,说话几乎等于沉默。我是善于用沉默来说话的能手,一辈子都是用沉默来当说话的,而且默默地独自承受着各种悲惨的事情。啊,我也的确是很不幸的!我遭到了大家的遗弃,被人抛弃遗忘了。而且这一点任何人也不知道!突然,这个十六岁的姑娘从一些卑鄙小人的口中打听到了有关我的许多详情细节,于是她就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其实最隐秘的东西只留在我这个人的胸中呢!我总是沉默不语,特别是同她在一起的时候,更是一言不发,一直到昨天都是如此。为什么我要沉默呢?因为我是一个骄傲的人。我希望她自己去打听,不用我去说,不过不能以卑鄙小人的话为根据,而是要她自己去琢磨这个人,并且把他摸透!我把她接到自己的家里,目的是为了得到充分的尊重。我希望她站在我的面前,为我的苦难祈祷,因为我是值得她这样做的。啊,我永远都是高傲的,我总是希望什么都得到,要不,就什么也不要!正是因为我不是只要半拉幸福,而是希望得到全部幸福的人,正是因为这样,我当时才不得不这样行动,说:“你自己去捉摸,自己去作出评价吧!”您一定会同意的,因为如果我自己开始向她解释,作出暗示,摇尾乞怜,请求她尊重我的话,那就等于是我向她请求施舍……不过……不过,我干吗要说这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