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骗你(第二章)(5)
时间:2023-02-12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王跃文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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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穷人们没怎么有机会读到毛先生的文章,不然会很麻烦的。我做了个假想,比方碰上个穷人,我说,有位姓毛的学问人说你是文明史的反面角色。穷人一脸茫然,他听不懂。我于是又说,毛先生说你拉历史后腿。穷人隐约听明白了,眼睛睁得天大。我再换种说法解释,毛先生说你是反动派。恰好这位穷人有“***”经验,脱口而出,说,真是知识越多越反动!我想反动派是政治帽子,穷人会害怕,便改口说,毛先生说你是坏人。穷人愤怒起来,想骂娘了。我马上劝住了他,说,人家毛先生是读书人,你得文明些。穷人不骂娘了,挽起袖子想动手打人。我又说,不行不行,人家毛先生是斯文人,你不得粗鲁。穷人无奈,只好呸!吐了一把口水。我又想,如果谁有耐心,挨个儿去告诉穷人,如此如此,他们每人吐把口水,也定会白浪滔天,淹得死人。
忽然想起鲁迅先生的一篇名文,题目叫“丧家的资本家的乏”什么的,写到一种沦为玩偶的动物,见了阔人就怎么的,见了穷人就怎么的。我不好意思说。
被平均的大多数王跃文
王小波先生有篇文章叫《沉默的大多数》,流布很广,文章标题似乎已概念化,具备了某种社会学意义。我一直琢磨着一个问题,经济学意义上的;可我又不懂经济,不知该怎么表达;猛然想到王小波先生的妙文,便把这个问题用“被平均的大多数”以概括之。
我说自己不懂经济,原话是想说自己不是经济学家,但怕经济学家说我不自量,便改口说自己不懂经济。经济学家,我是敬而畏之的。我认为当经济学家,首先只怕数学要好,而我在小学时代数学就吃过零分。我说自己不懂经济,总不至于招来攻讦吧?不懂,在中国多少还算是美德:知之为知之,不知之为不知,是为知之。
绕口令似的闹了半天,我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琢磨的是个什么问题。不是故弄玄虚,而是我有些胆怯。这牵涉到命题或定义,又是我不能面对的难事儿。什么叫做“被平均的大多数”呢?我不善于用学理性语言来抽象出某种概念,只好用文学性语言来形象地描述。比方说,当我们说中国人均绿化面积达到了多少时,东南部的中国人在葱茏的树荫下惬意地纳凉,西北部的中国人照例只能在沙漠和戈壁里艰难地生存。假如决策者满意了这样的平均数,觉得中国的植被比撒哈拉大沙漠好多了,绿化工作不要搞了,要腾出手来干更重要的事情,那么,西北部的中国人就是“被平均的大多数”,因为从版图上看,中国植被恶劣的地方远远多于植被良好的地方。
我的所谓“被平均的大多数”,只是为了表述起来不至于太拗口;其实要使概念周延些,还应加上些修饰:“被平均概念忽略和损害的大多数”。我前面举出绿化的例子,仅仅只是为了描述概念时不流于干巴。事实上,中国的大多数人,他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经济收入、存款、住房、汽车、粮食等等,都被各种公报、统计、讲话、学术文章平均着。大多数人被平均了,他们就幸福了,就美好了,就离小康社会不远了,就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谁敢说出苦来,退回去二十年,罪为诉社会主义苦;现在说是可以说,说了也白说。也许平均的概念,在经济学上有大义存焉,但对于被平均的大多数,毫无意义。倘若有意义,我们何不跳出狭隘的爱国主义圈子,进入国际主义大家庭呢?放眼世界,把比尔?盖茨的财富也拿来平均平均,我们岂不更幸福?有资料表明,世界上二百二十五位首富的财产加起来,几乎等于全球五十亿穷人年收入总和的一半。这五十亿穷人,中国占多少?我没法弄清楚,但可以断定的是把这些富人的财富都拿来平均,中国人均财富必然会高出一大节。如此如此,中国的大多数不是更幸福了吗?!
中国农民应是被平均的大多数中的大多数。中国权威的理论家、政治家都指出,农民身上的致命弱点就是平均主义。我不知道这种说法的理论源泉在哪里,却可以明确地正告这类人:他们在胡说八道!农民们的很多诉求,其实只是最低限度地要求公平与公正,却被扣上平均主义的帽子,翻身不得。我们这个社会几乎形成了一种恶俗而市侩的思维定势:但凡说到农民,就贬之以农民意识,具体来说就是平均主义。说白了,无非是农民贫穷,而穷人往往是说不起话的。他们同时又是王小波所谓沉默的大多数。农民如果动动脑筋,肯定愤愤不平:指责他们平均主义的,正是拿平均概念向他们描绘海市蜃楼的。如此对待农民,几乎有些阴险了。近些年,不料先进的工人兄弟也遭遇了农民同样的命运,他们嫌自己工资低了,而企业老板动辄席卷国有资产,便告状、检举、上访,因此也成了可耻的平均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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