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却不想止步于此。他想,南方的朝廷既然已经初步安定,是时候报仇了。
少年说:“请圣上发兵,臣愿领兵北伐,一雪国耻。”
奈何这会儿天子刚在江南坐稳,还忙着收拾残局,忙着整理南方的势力,联络各处门阀士族,对于北方凶险的战事,并不关心。
天子十分想告诉少年:“为什么要北伐啊,好好活着不行吗?”
但天子显然不能这么说,于是给了少年三千匹布、一千人的粮饷,说:“朕允你自行招募敢战之人,自行锻造兵器,你去吧。”
这要是个明事理的,就应该明白天子不想北伐。兵士招募不到,兵器锻造不利,这都可以成为借口,少年也就不必再提北伐了。
但少年没有。
少年就带着自己的部曲和一群败军,毅然北伐了。
孤星北上,风萧萧,易水寒。
渡江之时,少年望着滚滚东流的江水和满目疮痍的北方大地,中流击楫而誓。彼时星月苍茫,两岸青山,少年的吼声穿越千年,响彻人间。
“祖逖不能清中原而复济者,有如大江!”
英雄气概,莫过于中流击楫。
那年,步入中年的祖逖收复黄河以南,面对着痛哭流涕的当地父老,置酒高歌。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刚出来为官的时候,与贵族子弟刘琨秉烛夜话,闻鸡起舞。
如今这把利剑,足以让天下震惊。
只可惜纵然祖逖出兵多胜,对抗后赵每每占得先机,却还是无以为继。朝廷毕竟还是不信任这个孤悬在外的大将军,时不时暗中打压。
南方的局势同样不容乐观,王敦拥兵自重,有谋反之势,大军浩荡,似要进逼京城。
一旦南方乱起来,北伐便成泡影。
彼时的北方,西风呼啸,祖逖五十几岁,已经积劳成疾。他白发萧萧,仍旧能出言作剑。
祖逖对王敦的使者说:“你回去告诉阿黑(王敦的小名),让他滚回驻地,若再敢放肆,我就带三千兵马杀回南方,北伐功败,我便杀他祭旗!”
使者瑟瑟发抖说:“不敢动,不敢动。”
王敦瑟瑟发抖说:“溜了,溜了。”
只可惜身在南方的大臣钩心斗角,朝廷上下尔虞我诈,留给祖逖的时间不多了。他来到城头,一双昏黄的眸子只能徒然望着中原大地。
祖逖叹了口气,说黄河南岸,是兵家重地,城防要稳固,该多加修补了。
手下们听令,又纷纷抬头看着他说:“将军,您要保重身体啊。”
祖逖挥了挥手,他要再站一会儿,再望几眼中原。他最好的年华、最好的朋友都在那里。刘琨已经在北方孤城的奋斗中死去了,而他也终究没能北渡黄河,给他收尸。
祖逖心想:其实我这辈子,不太会用兵,无非是尽力让士卒吃些好的、穿些好的罢了。或许再给我二十年,凭我微弱的本事,还能渡过黄河。
可惜,时不我与了。
那年,加固城池的工作还没有完成,祖逖便病逝在秋风里。三军失声痛哭,豫州百姓如丧父母,千里缟素,祭奠从闻鸡起舞,到中流击楫的英雄的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