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大松了一口气,一起向后退开去。行动极度小心,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好不容易转过了墙角,我才靠着墙,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刚才的情形,真是尴尬— ”
我才讲了一半,白素站在我面前,我突然看到她现出十分怪异的神情。乍一看来,她像是正盯着我,但是我立即发现,她不是盯着我,而是盯着我身边。我觉得奇讶,转过头去看,才一转过脸,我也不禁吓了一大跳,几乎没有惊呼起来:就在我的身边,有一个喇嘛,靠墙站着。
刚才走过来的时候,因为墙角处有阴影,所以不是很看得清,我绝未想到会有人靠墙站着,要是我多走半步才靠墙,那我的背部,就不是靠在墙上,而是靠到了那喇嘛的身上了。
我才从一个尴尬的处境中离开,这时又跌进了另一个尴尬的处境中,我感到自己的头骨有点僵硬,几乎难以转过来。
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只好向着那喇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第六章 庙中喇嘛怪异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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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发僵的肌肉,努力逼出了一个笑容来,才知道那是多余的动作。因为这时,我发现那个喇嘛,双眼发直,直勾勾的望着前面,他显然连白素都未曾看到,我在他身边,他当然更看不到我。
白素也发现了这一点,连忙轻轻跨开了一步,那喇嘛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白素向我打个手势,示意我快点离开他。
我在这时,由于实在忍不住的一种顽皮的冲动,一面离开,一面伸手在那个喇嘛的眼前,摇动了一下,试试他是不是真的看得到东西。
那喇嘛的双眼,仍然睁得老大,直勾勾地向前看着,连眨都不眨一下。
这喇嘛的那种情形,真使人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还活着,我正想再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已被白素一把拉了开去。
白素在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道:“他正在入定,别去打扰他。”
我也低声回答:“庙里的喇嘛,好像全中了邪,这是怎么一回事?”
“喇嘛中了邪”,这听来是一件十分滑稽的事,就像是“张天师被鬼迷”一样,本来是一种可以制邪的力量,怎会反而被邪气所迷了呢?但是,如果邪的力量太大,会不会出现这种情形?
一时之间,我的思绪,极度紊乱。白素又在我耳际低声说:“不是人热如此,至少刚才隔着门和我们对答的那个,并没有… ”
白素看来也想引用我“中邪”的形容,但是她略为犹豫了一下,就改了口:“… 没有入定。”
她坚持用“入定”这个说法,我其实并不同意。“入定”是指佛教徒在坐禅时,心无旁思,进入一种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闻不问,所有的活动,几乎都集中在内心或内在世界的一种状态。《观无量寿经》中说:“出走入定,恒闻妙法”。
“入定”有标准姿势,那是“结跏趺坐”,双腿曲起的一种坐姿。刚才在殿中的那些喇嘛,还可以说是在入定,靠墙站着的那个,那算是甚么入定的姿势?
我向白素望去,白素向我作了一个手势,示意现在不是辩论的时候,同时,她又伸手,向前指了一指。
前面是通向另一个殿的几级石阶,在石阶上,也有着两个喇嘛,一个面向下,双手直举过头,“五体投地”,伏在石阶上。这个姿态已经够怪的了,但比起另一个来,却又差了一大截,那另一个仰躺在石阶上,却又是头下脚上,双手双脚,摊成了一个“大”字,双眼睁得极大,一眨不眨地望着天空。
看到了这种情形,实在令人心中发毛,那实在太像武侠小说或是神秘小说中的情节:进入了一间庙宇,或是人宅,发现里面所有的人,全都死了。
可是又有点不像,就是这些一动不动的喇嘛,分明都没有死,他们是处在一种对外界的变化全然不加注意的状态中。
我想起刚才隔着门和我们对答的那个喇嘛的话:“所有上师全在静修,不见任何人。”
如果说他们用那么怪异的姿势在静修,他们在思索甚么问题?
我真想拉一个喇嘛起来问问,可是白素却用极其严厉的眼色,止住了我的行我无可奈何,只好压低了声音道:“你难道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白素的眼神更严厉,我极少在她的眼中看到过那么严厉的神色:“你无权去打扰正把整个生命投进了宗教沉思中的僧人,来满足你的好奇心。”
我摊了摊手:“总可以找到一个还会说、会动的喇嘛的。”
白素没有说甚么,我们继续向前走去,穿过了几个殿,几个院子,几乎到处都有喇嘛在“入定”,有的姿势很正常,有的简直怪异透顶——近乎瑜珈动作,难得的是维持那种怪异姿势的人,也是一动不动,似乎他觉得把腿变成一个圈,又把头从这个圈中穿进去,比较坐着和躺着还要舒服。
大约在半小时之后,走进了一个小院子,我和白素都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
我们都是第一次到桑伯奇庙来,但是这个小院子对我们来说,却绝不陌生,一眼就可以肯定,那就是李一心画的那个院子。院子三面是墙,当中有一只相当大的铜香炉,墙的檐角上,挂着长铜片结构的风铃,这时由于一点风都没有,所以风铃静止不动。
在香炉上,有一个喇嘛,双手环抱着香炉,一动不动,看来也在入定。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忍不住道:“李一心在十几万里之外,可以凭想像画出这个院子来,那是玄学上的一大实例,证明前生的活动,在他今生的思想中,持续着。”
白素的神情疑惑,我又道:“可以得出结论:李一心的前生,一定是这里的一个喇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