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一年,重看这部被称为文德斯传记色彩最为浓厚的一次影像表达,重新引发我的灵魂颤动反而不再是电影的抒情隐喻也不是导演精雕细啄的哲思蕴养,而是隐藏在瑰丽影像,诗意独白之后的无言演绎。
一个报道黎巴嫩内战的无良记者,一个在生命倒数才幡然醒悟的孤独老人亦或是陷入矛盾分裂,疯狂绝望的德国元首,在这些被精彩塑造被称赞不已的角色背后,似乎也透露出了关于演员布鲁诺·冈茨的一个信息——他只会演有残缺的角色,换句话说他只会演失败者。身为一名出生在瑞士却被称为德国最伟大的演员,布鲁诺在刻画经历深刻危机的人物方面有着特殊才能,这似乎与他长期待在这片“黑红白”的土地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德国,这座国际大都市同时也是二战和冷战的当轴处中,它承载着过去的辉煌也承受着如今的伤痛。理性与思考成为了这座德国的文化标识,犹其是在当时正遭受创伤的焦土之城,人们己然学会了沉默、埋藏了内心。此时,天使站在胜利女神之上,目睹着拍林苍穹之下的人间绘景。布鲁诺·冈茨专注于他扮演角色中的每一个,仿佛他们是他唯一会扮演的角色。他在接受DeuststheWelle 采访时曾这样说:“我倾向于认同我的角色,以至于我似乎完全相信某些宣言,而在现实生活中,我永远不会相信这些。”于是,这位深谙德国荣誉与创伤的瑞士人,编撰了柏林天使的支言片语,以细腻柔情的面部抽动,以博爱慈悲的手掌抚摸,以寸阴若岁的灵魂渴望凝望着这片断壁残垣,将天使的脚步踏入这早已千疮百孔的虚无之所,抚慰与自慰生命之灵。 天使,这本不存在或者说是看不见的角色便由布鲁诺的自我想象和导演塑造而被栩栩如生的展示在了世人面前,在电影准备开拍时期,布鲁诺被告知:没有任何剧本、没有位何台词、人物动作与行为都由演员与导演共同构想。天使的视角中世界是黑白的、隔断的,进而显得冰冷、隔阂、疏离、天使踏入人间却因其绝对自由而被束缚。天使是理性精神的象征,而丹尼尔却是渴望感***的人间天使,于是布鲁诺以他时而新喜时而悲悯的目光去观察去触碰那些沉默寡言的人们去倾听他们内心的呓语。在马戏团那场戏中,女飞人蜷缩在被各种僵硬,冷酷的物件包围的狭小空间内,独自“阐述”着她的孤独与迷茫。她绝望、不解的神情简直把丹尼尔迷住了。该如何诠释天使坠入爱河的情形?布鲁诺用手指触上女人的肩头又时而缩回去,仿佛自己已被空气出卖,灵魂暴露在了这个密不透风的私人房车内。他小心翼翼又怯懦敏感的神情将丹尼尔的情愫倾诉殆尽。丹尼尔迷恋着眼前这个脆弱的女人同时也渴望着鲜活的痛苦、可感知的神经。俩人己在灵魂上进行了交姌,在心灵上触摸到了报此。布鲁诺对于这类诗意艺术电影的表达似乎已构建了独属于他的演绎情绪,在《永恒和一日》中布鲁诺饰演的老人,徘徊在生命线上的悔恨者,痛苦于往日情感的失败者与《柏林苍穹下》的堕落天使大相径庭却又何其相似,那种布鲁诺式的忧郁与感伤透过银幕中的蒙着纱的清澈眼睛传入观者的心灵,与其达成了精神上的连接与共通。不得不语,与这位充满人性之神形成辉映或是对比的“冷漠”又或是“正常”的天使卡西尔的扮演人物奥托·山德尔的演绎也是电影中不可或缺的惊鸿一笔。尽管卡西尔的戏份不多(文德斯解释出于经费不够)使得他的出现可能最重要的作用在于突出丹尼尔的“不同”,但奥托在进入这一角色中已然融入了它的思想,他甚至感应到这一角色的最终走向:毁灭。奥托的形象无疑是影片中最为严肃谨慎的面孔,黑色风衣、一丝不苟的头发是他庄严灵魂的外化,而奥托却以“闲庭信步、沉默思索”的动作将不解与怀疑灌入了这位“循规蹈矩”的天使脑中,将神体被隔离精神被迁动的人物自身冲突跃然于黑白色中,此时的卡西尔不再是反衬堕落天使的秩序之神,而只是一个挣扎徘徊的流浪者,他也染上了“人味”,走向了同时代人物一样的困境。 在映射布鲁诺漫长阒寂的寻爱之路时,文德斯产生了一个新的疑问:该如何向观众证明,丹尼尔的堕落是值得的是可信的呢?面对"上帝已死、现世荒芜"的局面、在这座冰冷荒凉的柏林墙下,丹尼尔又凭什么渴望人间的幸福?这时,一个己然是堕落天使出现了,他从美国而来、带着最为真实且亲切的面庞——彼得法内克,这位好莱坞出生的着名演员,携手自己的身份出演了《柏林苍穹下》那位诙谐幽默的堕落天使。天使可能清楚任何历史事件的细枝末节、知晓万事万物的真理所在,他们或许可以通过令人目眩的航拍镜头俯瞰一切,了解所有,却永远无法体会人类所有的感官乐趣,也就是世俗的快乐。在即兴创作的一场戏中,彼得法内克在服装助理的帮助下试戴着各种各样的帽子,他在镜子里仔细挪动着帽沿随意拿起又随手扔掉,仿佛他的一生只有这一件事可做 :选择合适的帽子。他享受着纯粹的行为,描绘着世人的轮廊、嘟嚷着根本不属于他的呓语(奶奶)。他已然成为了一个人,成为了一个普通又简单的人类。彼得法内克在脱变过程中没有失去自已灵魂层面的优势,同时还将灵魂与物质,成人心智与幼儿纯真完美契合。这也是彼得法内克的本色出演,他和蔼而又亲切的笑容让观众皆认为放弃天使的身份是正确选择因为面前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作为新德国电影运动的眼睛,相比其同胞法斯宾德与赫尔佐格,文德斯影片的德国色彩并不那么浓厚,他片中的主调是挥之不去的孤独意识以及渗透在疏离冷调中的那一丝温情脉脉,那么在《柏林苍穹下》中可以说是两位堕落天使支撑起了整部影片的精神呓语,将文德斯充满希望与爱的诗韵倾诉于这近在咫尺悬崖边缘最终蔓延至全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