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尚好的时候,我自以为忙碌该可以消减我的过去,使我补偿回那些错过的种种。所以我不写作。 精神垮台的时候,我没有了别的选择,没有了多余的希望,我做不了别的,囚在这个废墟中央,便只好开始写作。 我期盼的是何呢?我欲求的又是何呢?走过那些水草弥漫的地方,可以享受为人的乐趣,可以自由地行走于阳光下,可以活着。
听到大提的声音,就想起了那些诗歌般细腻深邃的魂灵,那个独一无二的女子,那场太过奇谲的音乐逆旅。 大提的声音那么悲沉,深厚地踩在每一个听众的耳朵边,踩到了泥土里的殒没,踩到了过于深刻的短暂。 我一直不敢太轻易地提起杰奎琳,因为我很浅薄,无法去触及到她的面纱背后。可是那些曾经触及了的人,又因为这触及而太难承受,承受失去她的悲伤,所以他们也甚少会开口。于是像我一样浅薄的人与像他们一样深知的人,都没有了提及的理由。 我只能笨拙地猜想,像大提琴那样低沉的音域,是否注定了它的角色是晦暗的,它的执鞭者更是 冷峻的、不易欢颜的。可当然不是的。杰奎琳曾经也那么放肆地大笑,她比所有人都要难以驯服,她身上的炙热是那样夺目,以至于没有人会不爱她。 这才成就了杰奎琳和她的斯特拉迪瓦里琴之间那绝妙的张力、无可争辩的艺术造诣。 奇就奇在这里,杰奎琳是一个那么放肆大笑的女孩,却唯有在她的琴面前,严肃极了,对待它如同生命一样地看重。甚至于,她不曾那么看重生命,所以她才放肆地挑逗和作怪,但她却是尽了她最大的珍视,在她的琴上。 后来的人都会感慨,杰奎琳真的尽了她最大的珍视在琴上,因为她的生命,最后也被琴所终结了…… 时至今日,我每一次从哪支歌、哪段插曲、哪次意外的聆听到访中捕捉到大提琴的发声,我都会在动荡的心房里燃起一捧最烂漫的热焰来,我感觉自己好像很和这种乐器投契,好像深深地迷恋着它的琴音,它的一呼一吸都在使我绽放,即使我还从未抚摸过一把真正的斯特拉迪瓦里,即使我可能永远也没机会去感受那样的梦幻成真、情绪化现,我反而更加地迷恋它,相信它。 我忽然想到,也许杰奎琳和我一样,无法控制这种迷恋,无法摆脱这种迷恋,她活在迷恋中,她死于迷恋的完结。艺术家的生命,总是充满了不确定性,比普通人更复杂、更强烈的不确定性,所以也更危险。你不知道这种不确定性会将你引入何方,你甚至不知道,你被它所引领,被它所玩弄,也被它暗自禁锢着的事实。 我曾经无法理解,斯塔克的那句绝妙预言,因为我只被它的光芒所压倒,所遮蔽,我觉得那一定是很深很深的宿命的意味,我把它当做杰奎琳一生的总结。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把她看做是一个真实存在过的人类,因为我实在找不到如此戏剧化、如此悲剧式的进展的存在根基,我认为那是神话,她也是神灵。可是后来,一切都表明,我错了,也许杰奎琳也错了,大家都错了。因为大家都那么想,杰奎琳便失去了她作为一个真实的人所应拥有的那些画面。于是这个神话般的故事便过早地、徒然地,终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