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嘻笑着拿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玮月,道:“你想怎样?把朕送过去当人情?”
玮月满嘴的刻薄话儿,那都是以前与赌徒斗嘴练熟了的,可是碍于小鹤小叶就在旁边伺候着,这种小门小户人家的闺房话说出来得吓死人。只得生生咽下,挑眉似笑非笑地斜睨着皇帝,手下狠狠地磨墨,直把一方诺大端砚磨得“咄咄”直响。
皇帝也是笑嘻嘻地回看着她,见她鼓了鼓腮帮子欲言又止,却把一方端砚当仇人一般折腾,心里明白她心中的不愿,正是他想要的结果。他也不愿意被玮月故作大方地送作人情,当然他会拒绝,可是如果玮月此话说出口,他会心中不甘。说到底,宠谁宿谁宫里,那都是他自己的选择,玮月没有替他拿主意的权力。见端砚上已现干痕,这才瞥了远远的小叶小鹤一眼,见她们都是垂首规规矩矩站着,便微笑着伸手握住玮月温玉一般的手臂,拢在手心里,轻道:“这块徽墨不知怎么得罪皇后娘娘了?”
玮月低眉一看,果然砚台上面的干痕纵横阑干,墨已磨得过头。不由“嗤”地一声笑出声来,放下手中的徽墨,掂起一块湿手巾就着皇帝的手仔细擦着手指,一边俯身在皇帝耳边轻道:“我才不会遂了你的心愿。”
皇帝笑问:“朕有什么心思又让你知道了?”
玮月一笑,纤手拈来一张纸,又取笔筒里最细的毛笔浓浓地沾了墨汁,欲下笔时,又停住,看着皇帝笑:“真要我写出来?”皇帝在那流转的眼波中不由自主地放了手,笑道:“写。”玮月这才飞快在纸上写下“狼子野心”这四个字,写完,瞟了皇帝一眼,又在“狼”下面打个小箭头,补上俩字:“色狼”,在“子”上面也伸出一个小箭头,补上仨字:“登徒子”。也不等皇帝出声,自己先大笑着抢着揭起纸来撕成丝缕,揉成一团扔了。
皇帝需得怔忡一下才明白过来,他今天在殿上大骂西北蛮夷“狼子野心”这个词在此给歪解成了什么玩意儿,又给安在了他自己的头上。也忍不住大笑,极喜欢玮月的聪明伶俐俏媚诙谐,总觉得在玮月这儿他才得以脱下面具做人。这才是他最迷恋坤泰宫的原因所在。玮月笑完,这才有点不情不愿地道:“对不起,皇上,我放肆了。”
皇帝笑道:“你这才想起放肆了?来,看看朕今天给你带来了什么。”起身携玮月走向长案,见上面早就摆上了一只青缎包裹,小鹤忙走过来打开。里面是黑油油的两把刀剑。皇帝抽出那把剑,又是仔细地重看一遍,这才道:“这就是照你给的方子打造的刀剑。你看,多好的钢口,朕今天在书房试用,当下便被一边看着眼红的镇远将军讨去一把大刀。只可惜时间短促,没法大批量换下前方所有将士手中的刀枪,不过那些小校以上的将官都将可以如虎添翼。玮月,就冲这些,朕怎么赏你都不够。”
玮月小心翼翼地拿手指碰碰剑把,又很快缩回手,笑道:“这玩意儿描在纸上与看见实物的感觉完全不同,就那么近看了,才知道杀气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怕。”
皇帝闻言失笑,偏要挥剑舞了几下,这才道:“杀气,需得持剑的人心中有杀机,才能形于剑上。否则,再好的剑也只是挂在壁上任人玩赏的器物。”
玮月笑道:“健将,快马,御驾亲征,如今又添锋利的兵器,我看皇上现在舞出两团气,左手一团是杀气,右手一团是喜气。想来皇上早对今次的御驾亲征胸有成竹。”
皇帝笑道:“你说对了,健将、快马、利器是主要,朕过去也就给他们鼓动士气。西域辽阔,朕要凭这手中三宝,一举芟除多年以来困扰边境的最大问题。”顿了一顿,又自言自语地道:“东留王陈墨见朕此刻万事具备,今日朝堂之上也想争取出征立功机会,叫嚣欲率千军荡平大漠。朕能不知他的野心?精兵强将怎么可以放到他的手上?”
玮月知道这个东留王是皇帝的胞兄,当年也是觊觎皇位的几大派系之一,皇帝至今防备于他,而他料想也从未放手。这回华贵妃提出有人内外勾结,皇帝虽然没说,可玮月推知他暗中叫人留意了东留王陈墨。而且让玮月头大的是,陈墨素来与黎家关系不错,先皇时候黎家支持陈墨也是黎家后来招祸的原因之一。虽然最后黎家把女儿送入宫中做了新即位皇帝的皇后,以示与争位亏输的陈墨划清界线,但皇帝当时怎可能不对墙头草一般的黎家心生不满?想来也就只因还拿黎家没办法才硬着头皮答应要她玮月做皇后。只不知现在皇帝说出这话来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