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元成长的关键因素在于顺利地完成对弟弟去世这份丧失的哀悼。在爸爸终于对宰元的消极状态忍无可忍,砸坏弟弟买给宰元的相机后,宰元已经无法在精神上回避失去弟弟的现实,他终于迎来了抑郁稳态的打破——精神崩溃,精神崩溃的开关开启后,宰元必须要真正从精神上面对弟弟之死这一现实,面对的路径只有两条,一是死亡,二是向死而生。
宰元无疑是幸运的,当精神之苦将他逼入绝境时,他还有智贤这一逃生出口。宰元在和智贤的相处中一直是谨慎、克制的,哪怕和智贤通电话也要做足心理准备,然而在他精神崩溃之时,他已经没有足够的动力维持关系的缓慢进展,他别无选择地在智贤面前暴露出无力且伤痕深重的真实自我,此时他如脆弱的孩童般亟待智贤的陪伴与拯救。他和智贤的海边之旅,是他哀悼丧失的过程,是他精神恢复张力的过程,也是他由死向生、恢复生命力的过程。 从他们的海边之旅开始后,剧里画面的清晰度发生了改变,滤镜也开始变得失真和梦幻,宰元和智贤好像搭上了神奇的时光列车,将家庭、学校甚至整个社会都抛在身后,奔向只属于他们的秘密乐园,这趟旅途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甚至脱离现实的,商店老板分别送给他们USB播放器和烟花是本集的神来之笔,这个情节将这趟旅途美妙、梦幻的氛围推到了极致,这种氛围为宰元治愈伤痛提供了祝福和希望,实际上,也是这盘USB播放器才让宰元在这趟旅途中第一次笑出声来。 在这趟旅途中,宰元的精神状态让他不足以维持平时的温柔与周到,他在前几集与智贤的交往中总是扮演照顾者的角色,但此时的他没有足够的活力带给智贤一次美好的海边之旅,这也并非宰元的目的,恰好相反的是,宰元在这次的旅途中渴求以真实自我的姿态得到智贤的接纳与爱,这种渴求在第六集中通过层层递进的方式展开,直到宰元得到某种确认后,他才真正向智贤袒露自己的伤痛。 相对于前几集来说,宰元在这次旅行中是相对以自我为中心的,智贤似乎处在一个相对被动的位置上不断照顾宰元的情绪,满足宰元的愿望。实际上,这是因为目前宰元的精神状态决定了此时他是心理上的弱者,他只能站在那个被照顾的位置上,本剧对于感情线的细腻刻画在于没有简单粗暴地划分情感关系中的强者与弱者,而是让双方都在合适的时机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面,并且在这些时刻能够得到对方的理解、包容和照顾。 如果突破剧集所呈现出来的表象,其实可以这样理解宰元的举动,他既是在一点点展露自身负面、消极的一面,期待这样的他可以被智贤所接纳,也是在充分表达他对于智贤的需要,而宰元的这些期望也同样被智贤承托住了。 在这趟旅途中,宰元像孩童般任性地、不假思索地展示出自己真实的人际需要,不想回答的时候拒绝回答,不想积极的时候保持消极,不想照顾他人的时候让他人来迁就自己,如果他的完美人设是一种极端,此时的他暂时性地走到了另一个极端。当他消极地说出“别想着能从这个框架中逃离”时,当他无法再周到地考虑到智贤对于这趟旅途的种种不适感受,执意要在沙滩上过夜时,他的角色魅力似乎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折损,但却更具备合理性,这是一个常年存在精神健康问题的人的真实面向。 显然,智贤在这次旅行时很大程度上治愈了宰元的伤痛,帮他摆脱了精神崩溃的状况。这一切发生的基础,在于智贤真实具备爱他人的能力,无论他因何种原因被宰元吸引,当他爱上宰元后,他不单单爱上对方华丽的外表,也不单单爱上对方强大的人设,他决定爱的是一个真实的人,他的爱是如其所是的爱,而非如他所愿的爱。 因此,智贤为宰元此时的精神困境提供了抱持性环境,他情愿尽可能地为对方提供情绪价值,情愿按照对方所想的方式陪伴对方度过困难时期,情愿将对方的痛苦放在重要的位置去理解和安抚,在智贤这里,宰元的痛苦、脆弱是被承认和接纳的,这份接纳帮助宰元抵达安全之境。 于是,在夜晚的海边,宰元终于决定告诉智贤自己弟弟的事情,在我看来,这意味着他终于决定从精神上承认弟弟死亡这个现实,他同时也承认自己的哀伤和痛苦,他们在海边放烟火,就像是因为宰元弟弟死亡而举行的一场小型仪式,那场本该在多年前完成的哀悼过程,至此才真正被落实。 我个人认为他们在海边睡觉这个情节是第六集中最重要的情节,这个情节看似有些奇怪,但实际上我认为这是对宰元心理的一种现实表现形式。对于宰元来说,失去弟弟意味着失去最重要的情感连接,这份失去带给他的恐惧感等同于现实中让他独自在海边睡觉,没有现实建筑、房间、床褥的保护,以单个人类的弱小力量随时迎接深不可测的大自然的侵袭,这便是让一个人真正堕入无人之境,它带来沉重的死寂感。因此,多年以来,宰元无法从失去弟弟的伤痛中走出。如果他沉沦于痛苦,便只是经历痛苦,如果他决定走出,便可能一不小心堕入死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