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家雪莉·特克尔1984年在《第二自我:计算机与人类精神》一书中指出,早年的游戏界笼罩在一种以科学崇拜为中心的另类男子气概中,它是由那些现实中不受女生喜爱的书呆子理工男主导的。尽管排斥对男性体能的鼓吹,但它构筑了另一种男性中心主义,同样厌女。 于是大萧条后,游戏厂商索性将年轻男生视为主力消费群体。基于这种错判,他们调整了早期的性别中立策略,改成主要为男性设计游戏。马力欧、林克的最初成功,就是这种大环境下的结果。碧姬公主生不逢时,她和塞尔达公主、蒂娜一样,没有主体性,只能当个工具人。 当时无论游戏内外,女性都是半隐形的。游戏中她们通常是不可操控的配角或者反派,和男性角色相比总是过度性化,强调性吸引力、衣不蔽体,或者干脆是光鲜亮丽的理想美人(碧姬公主从早期就被加上了刻板的女性化标签,比如金色长发和粉色蓬蓬裙)。 而根据任天堂1988年发布的调查报告,美国红白机的玩家中女性只占27%。而1989年《综艺》杂志则报道说,游戏从业者只有3%是女性。男性从业者为男性玩家设计男性中心主义的游戏。只有精通游戏技术的年轻异性恋男性,才是游戏厂商的目标客群,不在此列的人,厂商并不在乎他们真正关心的东西。这几乎是死循环。 “在弹珠游戏中,你把自己当成那个球。在《吃豆人》中,你把自己当成那张嘴。”雪莉·特克尔写道。诞生于前述环境下的《超级马力欧兄弟》不能免俗,它迎合了直男玩家,让他们可以顺利代入马力欧,短暂地逃避现实,做一场英雄救美的酣梦;而除此之外的玩家则如同弃子,无论代入马力欧还是碧姬公主,都会暗自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厌倦了总是扮演落难少女” 游戏厂商如若一直秉持刻板的性别观,只会画地为牢,反而窄化了市场。九十年代起,一些游戏厂商反思战略,试图探寻“面向女生”的游戏,例如化妆、换装类游戏。这种探索在商业上并不很成功,同时也被女权主义者指责为加深了性别成见。今天,像艾莉(《最后生还者》系列)这样的女性角色当然更丰富、触及了玩家更深的关切,但回望当年,如何让女性和游戏真正融汇,确实是复杂的难题。 另一方面,如阿德里安·肖指出,卡通形象由于缺乏特异性,更适合被酷儿化解读。记者希瑟·多克雷也认可肖的说法,并强调任天堂之所以拥有庞大的酷儿粉丝群,是因为它的许多角色缺乏传统刻板印象的性征。马力欧从来不是什么年轻肌肉帅哥,多克雷说的大概没错。但是碧姬公主又如何呢? 包括平权意识在内的种种因素持续推动,新千年后,了不起的改变终于发生在任天堂。《超级碧姬公主》推出不久,斯派克电子游戏奖中将碧姬公主提名为“年度赛博猛女”,和《古墓丽影:传奇》中的劳拉并列。碧姬公主也受到性少数群体的欢迎,原因很可能是她个性中那些背离传统淑女规范的部分。《影音俱乐部》网刊表示,“也许不太像,但碧姬公主是个很重要的酷儿偶像”;Splinter网站也宣布碧姬公主是女权主义酷儿偶像,和碧昂丝、多莉·帕顿、格蕾丝·琼斯并列;《同志时代》杂志则将《超级碧姬公主》列入“酷儿喜爱的九大电子游戏”,因为“她厌倦了总是扮演落难少女”。 在《超级碧姬公主》之外,碧姬公主也不再如最初那样坐以待毙,而是积极对抗坏人,比如给马力欧输送超级蘑菇(《超级马力欧世界》,1990)或者暗中策应马力欧(《纸片马力欧》系列),甚至主动试图脱困(《超级马力欧3D大陆》,2011)。 但这些努力总体上无济于事。人们对碧姬公主的最强烈印象依然是,她总被绑架。媒体更因此将她称为马力欧系列“持续的笑料”,IGN更给她打上“怪咖”的标签。女权主义组织“纳米比亚修女”批评碧姬公主的角色,理由是“宣传女性无法自立,并且不断需要被拯救”。2016年,《纽约时报》前编辑克里斯·苏伦特罗普抨击当年的新作《超级马力欧跑酷》没有作出顺应时代的观念升级,“充满陈腐、落后的性别成见”,因为碧姬公主仍在被物化——例行公事地被绑架、无法依靠自己,并且和马力欧处于不对等的关系中。 看起来,碧姬公主需要一次脱胎换骨的跃升,才足以让人重新审视。 “宇宙浩渺,星系无穷” 《超级马力欧兄弟大电影》是顺应时代的产物。 早在《无敌破坏王2》里,迪士尼公主们已经自黑过公主这个身份,似乎她们只能是一群“自己的麻烦全靠男人来解决”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