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尼与安德列看上去感觉差不多,有点不苟言笑。打招呼的时候脸上在笑,但是灰色的眼珠子里面全是探究。“梁小姐,很高兴认识你。刚从工地过来?”
荷沅看了一眼安德列,大胆地回答:“不,刚刚逛街归来。”
闻言,朱总微笑,他大约已经听豆豆说明,而安德列则是有点尴尬。只有朗尼像是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对朱总微笑道:“我们开始?”
荷沅一听郁闷,本想趁机控诉安德列,没想到朗尼没事人一般,弄得她很失望,有一拳头打进棉花堆里的感觉。只得闷闷不乐地开始做起翻译。广宁方面自然是更详细地列举事实控诉安德列,而安德列反驳,或者默认。荷沅这才看着觉得分外痛快,虽然没能手刃安德列,但别人替她报仇雪恨了,一样。
但是,她不能露出太多得色,因为朗尼的脸色也是越来越差。荷沅心想,原来几个月来,他们一直收集着安德列的纰漏,今天的会议不像是控诉,倒更像是安德列工作失误集锦。荷沅听着都是大吃一惊,原来安德列除了态度问题,工作中的错误也这么多,她真没想到了。广宁公司方面做得非常大方,因为没有提到任何有关安德列情绪方面那种没法找到实物证据的问题,只是列举他工作上的纰漏以及他对纰漏的处理,所以显得有理有节,无可辩驳。安德列非常难堪。荷沅昨天的光辉事迹也被提上会议桌,广宁方面以此来衬托安德列的渺小。朗尼听着吃惊,忍不住打量了荷沅一眼。
晚上,是全体MS重机工程人员开会,但是没有荷沅的份,荷沅很沮丧地想,她只是一个临时受雇用的人。MS重机人员连续开了三夜的会,荷沅都不知道他们在开什么,只知道安德列的脸已经拉长得快成鳄鱼脸了。白天时候,朗尼本来想由荷沅陪同在工地视察,但是荷沅哪有时间,变成朗尼随时跟着荷沅被对讲机召唤到哪里哪里救火。但是,直到最后离开,朗尼都没问一句荷沅为什么工作时间前去逛街。荷沅觉得很失落,原来她无足轻重。
安德列没走,但是广宁的项目由朗尼的助手本留下来掌舵。本会讲几句简单中文,为人灵活友善,很快便轻微调整了广宁公司与MS重机之间的紧张关系。可一直到六月份项目结束,广宁公司的人还是只愿意跟荷沅联系,而不理那些老外。
荷沅的那一天工资最后没扣,因为她拿着安德列的扣工资说明找本说明了情况,本一句“很荒谬”,便否定了那张纸。但是,那一天工资到最后还是没什么意思,MS重机的安装结束,她与诸位说再见,有点依依不舍地交换了通讯方式,都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见。一天的工资相对于以后的互不往来,简直是说不出的轻微。七个月的轰轰烈烈就那么烟消云散了。说一声再见原来非常容易。但荷沅以后是坚决不会再自讨苦吃参与什么新工厂筹建了,那环境,如很多人所说,真不是女孩子呆的。
跟豆豆、朱总等广宁公司的好友也道了别,建议他们上省城的时候找她玩。朱总曾有意挽留荷沅到广宁工作,说广宁未来还有大量设备需要国际采购,但是荷沅拒绝了,她了解广宁这个国企的用人政策,如今她的档案随身跑,户口不知落在何地,广宁的人事部门该如何处置她?不过朱总很大方,自己上省城办事时候,顺道一直把荷沅送到安仁里门口。
回到省城,没几天就赶上宋妍婚礼。宋妍生日刚过,便赶着领了红派司,赶着最热的天气在宾馆结婚。同时,她的工作调动到了公司的供应处,供职于公公麾下。此时可谓双喜临门。
在工地被海风太阳摧残成蜜色皮肤的荷沅那天穿着白色紧身短T恤,下面是白底大红花至小腿肚的蓬裙,裙子还是祖海去年出国给她带来的。因为打扮离奇出众,还是受到不少注目。但是,伴娘不是她,宋妍自有两个新交女友充当伴娘。那两个女友,都是新郎小时候的玩伴,厂子弟。她们父母的权势与陶可笙的父亲相当,后面都带一个“长”字。
荷沅出来后终于明白,以前大学时候宋妍认她是好友,那还是看得起她。而现在?她什么都没有,毕业一年了,依然失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何况别人。宋妍的婚礼后回家,荷沅抑郁了很久,她这时已经分外明确地醒悟过来,这些年来,真正对她好的,对她一直不离不弃的是谁:是父母,是祖海,是青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