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云栖快马加鞭的赶回沈家集,已是大半月后。
偌大的沈家空无一物,甚至连大理石地砖也被一一掘起。大门上虽未贴官府封条,但镇上居住的百姓均退避三舍,唯恐殃及池鱼。
何云栖逾墙而入,只见院内寂静无声,杂草太久没人打理,已经长到半腰高了。前厅的四壁上尚残留大片暗红色的斑斑血迹,也许便是沈郁丹的。思及此,他心中大痛,缓缓绕府一周,却仍是一无所获。正打算从原路返回时,忽听悉索声从草丛里传出,才欲喝问,一个窈窕的人影已从草丛里跨了出来。
两月未见,沈郁婕明显憔悴了许多,一身素白的孝服愈发衬得她娇弱无力,她脖子上有道粉色疤痕,虽不算长,但伤口新长出的肉高高凸起着,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沈郁婕愣愣的看了会何云栖,忽然瑟地声落下泪来,激动道:“何大哥……”连日来的委屈和痛苦再也抑制不住汹涌而出,她扑入何云栖怀中痛哭。好一会儿,才渐渐收住眼泪,道:“我在这里等你已经好些天了,原以为你不会来了……”说这话时,何云栖分明看到她眼中的一丝歉意。想来她曾以为在沈家落迫遭难时,旁人躲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惹祸上身?但是兄长却对何云栖坚信不移,临终前嘱咐沈郁婕等候何云栖赶来。
沈郁丹将他的至亲毫不怀疑的全权托付给了何云栖!这些即使沈郁婕不说,何云栖与沈郁丹多年挚交,也能猜出八九。
他仰天怅然道:“知我者郁丹也!”沈郁婕想起以前误会两人关系,心里不禁又是惭愧又是难过。
那日事发突然,林阁选率百名兵丁包围了沈府,非要沈家交出一本武功秘籍,还说那秘籍是记载在一本叫《琴操》的古书上的。沈郁丹声称从未见过,谁知一旁的袁夫人却变了脸色,惶然道:“却有此书,原是袁家家传之物,但因小女嫁于沈家,已作随嫁信物给了家翁……”
那本书袁夫人到沈府后便交给了沈慈航,后来沈慈航遇害,那本书也就不翼而飞。对她们而言,这本不是什么重要之物,了不起便是一件古董而已,丢了便丢了,哪里会去想这许多?
林阁选当场翻脸,喝令抄家,沈郁丹怒不可遏,与之发生冲突。混战中,袁氏母女束手就擒,沈夫人惨遭横死。沈郁婕被十来名缇骑士兵团团围住,言语猥亵。她不堪受辱,横剑自刎,却被沈郁丹救下,助其逃走。这一分神,沈郁丹被林阁选数十枚暗青子打中,吐血而亡。
沈郁婕说到这里,盈盈下拜,哭道:“何大哥,我嫂嫂已怀了我哥哥骨血,望你念在与我哥往日的情分上,救救她吧!”何云栖急忙扶住她,说道:“我与你大哥之间情同手足,这一点你请放心,拼了我一条性命,我也定将嫂子救出来!”
林阁选并没有走远。
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官道过州过县,看似一路招摇。事实上他却带了两名亲随,押了袁氏母女,另行坐了艘小船走了水路。
林阁选深知何云栖视沈郁丹为生死挚交,沈郁丹一死,妻子岳母又落在他的手里,何云栖若是知晓,定不会与他善罢甘休。早在数年前见何云栖第一眼起,他便知这个少年极不简单,日后是友便罢,若一旦为敌,必是个难缠的劲敌。但这次他奉了皇命,无论如何都须得向上面有个交待,他知何云栖不爱与官场中人打交道,当初自己有意结纳,他却总是应对冷淡。是以到沈家集之前他便先手书一封,何云栖果然接信后回避,这正好应了他的计,大大方便了他的行事。
一夜的小雨缠绵,林阁选身披蓑衣单独坐在船头垂钓,一大早起他便觉得心神不宁,似乎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
小船只要过了前面弯道的急滩,便可入海,到时再换乘大船出海,想那何云栖轻功再好,恐怕也再难追赶得上。他心里正琢磨着回京的路线,忽觉身后风动,他猛地回头,却没发现有任何异常。
船舱内袁氏母女嘤嘤的哭声时断时续,他的两名亲随早听得腻了,想来正在舱内假寐。船面上只有后梢的船夫在默默的摇着橹。
两岸青山碧绿,细雨浇得景色一片朦胧,间或鸟鸣猿啼,愈发衬得四周空寂。林阁选心里头空落落的,恍惚觉得哪里不对劲。他站起身,忽然发现船后的船夫不见了。他正想发声喊人,忽然心里觉得一痛,仿佛有根尖锐的针刺进了他的心坎,疼得他倒抽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