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晋惠庸弱,胡乱中原,天子蒙尘,播迁江表,当时天下复分裂矣。出入五代,三百余年。隋文帝受国,始谋伐陈矣。尝问高颎取陈之策,颎曰:“江北地寒,田收差晚;江南土热,水田早熟。量彼收获之际,微征士马,声言掩袭,贼必屯兵坚守,足使废其农时。彼既聚兵,我便解甲,再三如此,贼以为常。后更集兵,彼必不信,犹豫之顷,吾乃济师登陆而战,兵气益倍。又江南土薄,舍多竹茅,所有储积,皆非地窖,密遣行人,因风纵火,待其修立,复更烧之。不出数年,自可财力俱尽。”上行其策,陈人益弊。后发兵,以薛道衡为淮南道行台尚书,兼掌文翰。及王师临江,高颖召道衡,夜坐幕下,因问曰:“今师之举,克定江东与否?君试言之。”道衡答曰:“凡论大事成败,先须以至理断之,禹贡所载九州,本是王者封域。后汉之季,群雄竞起,孙权兄弟,遂有吴楚之地。晋武爱命,寻即吞并;永嘉南迁,重此分割。自尔以来,战争不息。否终斯泰,天道之恒。郭璞有云:‘江东偏王三百年,还与中国合。’今数将满矣。以运数而言,其必克一也。有德者昌,无德者亡,自古兴灭,皆由此道。主上躬履恭俭,忧劳庶政,叔宝峻宇雕墙,酣酒荒色,上下离心,人神同愤,其必克二也。为国之体,在于任寄,彼之公卿,备员而已。拔小人施文庆,委以政事;尚书令江总,唯事诗酒,本非经略之才;萧摩诃任蛮奴,是其大将,一夫之勇耳,其必克三也。我有道而大,彼无德而小。量其甲士,不过十万。西自巫峡,东至沧海,分之则势悬而力弱,聚之则守此而失彼,其必克四也。席卷之兆,其在不疑。”颖忻然曰:“君言成败,理甚分明。吾今豁然也。本以才学相期,不意筹略乃至此也。”遂进兵,虏叔宝。此灭吴形也。
(议曰:昔三国时,蜀遣宗预使吴。预谓权曰:“蜀土虽云邻国,东西相赖,吴不可无蜀,蜀不可无吴。”孙盛曰:“夫帝王之保,唯道与义,道义既建,虽小可大,殷、周是也;苟杖诈力,虽强必败,秦、项是也。况乎偏鄙之城,恃山水之固,而欲连接万里,永相资赖哉!昔九国建合纵之计,而秦人卒并六合;嚣、述营辅车之谋,而光正终兼陇蜀。夫以九国之强、陇汉之大,莫能相救,坐观屠覆,何者?道德之基不周,而离弱之心难一故也。而云:‘吴不可无蜀,蜀不可无吴。’岂不谄哉!由此观之,为国之本,唯道义而已,君若不修德,舟中之人尽敌国也。有已夫!”)
自隋开皇十年庚戌岁灭陈,至今开元四年丙辰岁,凡一百二十六年,天下统一。论曰:《传》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又曰:“大都隅国,乱之本。”古者诸侯不过百里,山海不以封,勿亲夷狄,良有以也。何者?贾生有言:“臣窃迹前事,夫诸侯大抵强者先反。淮阴王楚最强,则最先反,韩信倚胡则又反,贯高因赵资则又反,陈豨兵精则又反,彭越因梁则又反,黥布用淮南则又反,卢绾最弱最后反。长沙乃在二万五千户耳,功少而最完,势疏而最忠。非独性异人也,亦形势然也。曩令樊、郦、绛、灌据数十城而王,今虽以残亡可也;令信、越之伦,列为彻侯而居,虽至今存可也。然则天下之大计亦可知已。欲诸王之皆忠附,则莫若令如长沙王;欲臣子之勿殂醢,则莫令如樊、郦等;欲天下之治安,则莫若众建诸侯而少其力。”以此观之,今专城者,皆提封千里,有人民焉,非特百里之资也;官以才居,属非肺附,非特毋亲之疏也;吴据江湖,蜀阻天险,非特山海之利也;跨州连郡,形束壤制,非特偶国之害也。若遭万世之变,有七子之祸,则不可讳,有国者不可不察。(魏明帝问黄权曰:“今三国鼎峙,何方为正?”对曰:“当以天文正之。往年荧惑守心,而文帝崩,吴蜀二国主无事。由是观之,魏正统矣。”)
解释翻译
(《蜀》、《吴》、《魏》)
据说东汉末年朝纲失统,群雄逐鹿。袁绍想夺取河北,刘表在荆州起兵,马超、韩遂雄据关西,吕布、陈宫占领东夏,辽西、渤海、山东一带,十几路诸候屯兵百万,缔结盟约,成为一时的英雄豪杰。然而,曹操“挟天子令诸候”。用了六七年的时间,诸侯十有八九被消灭,只剩下吴和蜀两个小国了。从地图上看,吴蜀两国只有四个州的地盘,比不上中原的一个大都城。
那里的人公战无勇,只会私下斗狠,在战斗中动辄败退逃跑,不足以和中原人相匹敌。在力量和才智上他们(指吴、蜀)也不如袁绍、刘表、吕布强盛,但这两位英雄(指刘备、孙权)在不利于自己的政治形势下,凭着刚刚建立的弱小国家的力量,能够拒守西蜀和江南,与曹操抗衡,这是为什么呢?这就是地利不同,形势所致。所以《周易》说:“王侯凭天险来固守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