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墙上挂着好几幅画,展现了这湖边不同时节的别样景致——冬日被积雪覆盖的湖岸与树林,春天盛开的朵朵山茱萸和紫荆花,秋天染上不同颜色的树叶。我凑到其中一幅画面前,朝窗外看了看,又重新看回画布。完全是相同的视野。这些画都是在这屋里完成的。画作的质量很高,称得上是艺术品。
画家的名字署在底边的角落里,在一把被丢弃的耙子旁,混杂在褐色和深红色的树叶里——H.哈尔。
难不成会是埃文·哈尔的什么亲戚?我的运气真有这么好吗?
现在还不好说。哈尔倒也不是什么特别少见的姓氏。不过,也有可能真的存在什么关联……“星期五”醒过来,打打哈欠,伸伸懒腰,趴在它新相中的椅子上,看着我在屋里四处翻腾,寻找木屋主人的联络方式,盼着能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霍莉丝并没告诉我任何具体信息。“有人吗?”一个遥远的声音透过窗户传了过来,我既被它吓了一跳,又突然觉得有些恍惚。在这种偏远林区,在靠近别人家里之前,必须首先远远地大喊几声,确定自己的到来是受到欢迎的。如果不按规矩行事,可能会有子弹朝你这边发射过来,或者更为糟糕,直接发射到你的身上。在这里,大麻地混杂在玉米地中间,冰毒制造窝点数目不断增加,而私制威士忌和草莓白兰地仍然是自尊和贸易的象征,人们选择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肯定是有一定原因的。为了守护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星期五”突然高度警觉起来,我穿过前门走到屋外,身上仍穿着运动服,头发随意抓成一团扎在头顶。有个男人从湖边朝这里走来。他戴一顶破烂的棕色宽檐帽,整张脸除了下巴上那点黑白相间、又长又乱的胡须,几乎全被帽子的阴影给遮住了。他从晨雾当中走来,身后带着潮湿的雾气,仿佛刚刚才从湖里面走出来。
我站在门廊处,脚上只穿了长袜,身上披了件单薄的外套,瑟瑟发抖地等着他过来。他走上阶梯,没有直视我的眼睛,似乎是在用眼角余光观察着我。这种表现在这片区域并不怎么稀奇,但薇尔达·卡尔普小姐曾经坚决地要求我改掉这种毛病。
“把背挺直,”她大声说道,“不要总觉得自己有愧于人,珍妮·贝丝·吉布斯。成熟的女性必须要学会自信满满地面对这个世界,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她就永远只是个小女孩。记住了,你在说话的时候,也一定要直视对方的眼睛。”
男人站上门廊,与我隔了几步的距离,似乎因为我而有些迟疑。“星期五”走到我们中间的位置,拱起后背,发出低沉的吼声,胖胖的身躯跟着晃动起来。
“‘星期五’,安静。”显然,它完全不把我的话放在眼里。
“木屋里头的一切都还好吗?你还需要什么别的东西吗?”
我过一会儿才听明白。他说的是蓝岭山区特有的老方言,混杂着许多只有本地人才懂的地方表达方式。
“嗯,都挺好的。我在信箱里找到了钥匙,不用担心。让您费心了。”说完,我才注意到,我句尾带了点鼻音,还稍微拖长了声音,露出了一点本地口音。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脸上皮肤黝黑,长着一对灰蓝色眼睛和浓黑的眉毛。我突然想到之前读到的,关于默伦琴人的描述。没准他就是其中之一呢?我认识的人当中有谁是默伦琴人吗?根据我掌握的资料,他们当中绝大部分已被迫西迁,一直到了田纳西州。不过也有一部分人留了下来,他们隐瞒了祖先的血统,将其作为家族机密封存起来,声称自己是法国移民克利奥尔人或西班牙移民的后裔。毫无疑问,默伦琴人的血统肯定深藏在北卡罗来纳州西部的山区里,早在1654年,第一批欧洲探索家就是在那个地方,发现了住在木屋村庄里的奇怪蓝眼人。
“有人吩咐我过来看看你。”同他的话语相比,他说话的语调似乎更能说明问题。他显然不大情愿过来看我,“哈尔夫人要忙着照看店里,镇上突然来了好多狂热的粉丝。”他又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比上次停留得稍微久了一点,明显是带着审视的态度。他是在判断,我是否也是其中之一。
“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赶上了这么忙的时候。你刚刚是说,她在镇上有家店是吗?我想当面感谢她能把木屋租给我住。我感觉,这屋子平常好像并不怎么外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