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温暖的东西搭在了我的肩上。我意识到是科拉尔·瑞贝卡的手揽在了上头,“我们不是那样想的,珍妮·贝丝。我们很感激你为了帮助我们所做的一切。真的。”
“呸!”玛拉·黛安愤恨地说,“别再费劲安抚她了。她不过是担心自己没有闲钱注射肉毒素,或者不能多买一件像她身上穿的那样的花哨衣服。她本就应该感到内疚。亲人之间相互帮扶,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那要帮到什么时候?!”我朝她逼近一步,这动作过于突然,吓得“星期五”马上行动起来。它冲到房间正中,像职业拳赛的裁判一样站在那里,“我还要为你们的生活埋单多久?还有爸爸,现在连埃维·克里丝汀和她丈夫也到农场去了是吧?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能去找份工作?”
“我们务农啊!”
“农场那点收入从来就不足以谋生。你明明知道,你们通通知道。这根本只是一个借口。”玛拉·黛安鼻子气鼓鼓的,皮肤变得潮红起来,“我们家在那块地里已经干了一百五十年。我们赚的都是辛苦钱,可不像你似的,跟随罪恶本性的指引,就和妈妈一个样子。行啊,只管把我们抛下,像她当年所做的那样。门就在那边,你走吧,然后再也不要回来。”她站到一旁,让出一条畅通的外出路线。
“星期五”坚守着阵地,屋里回荡起它威吓的怒吼声。
“别说了!”科拉尔·瑞贝卡痛哭起来,哭得声音都沙哑了,“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允许你们在我家里大吵大闹!你们都是我的姐姐,我爱你们,不想看到大家总是争执不停!”
我深吸一口气。玛拉·黛安和我都在试图让自己冷静。一时间,战火仿佛已被科拉尔·瑞贝卡控制下来。然而,玛拉·黛安却又挑起了一点余烬,“这样吧,在你潇洒地离开这里,回到你了不起的城市,做你了不起的工作之前,至少到前边去看上一眼吧,现在正好没人在家,去看看你的爸爸正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我很想知道,人究竟能否彻底摆脱扭曲的家庭羁绊,到世界的另一边去生活,远离慢慢被其吞噬的可悲命运?这些羁绊就像长年戴在小狗身上的颈圈,由于主人的漠不关心和疏于照管,逐渐变得越来越紧,最后嵌入皮肉之中不可分离。
家里的境况就像新闻里播报的悲惨故事。除非看到屏幕上闪过的那些照片,否则根本无法想见,他们过得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曾经属于祖父母的那间老农舍如今已是破败不堪,屋里有股很重的霉味,到处都是房顶漏水的印记。顶上的瓦片有好几处都已塌落。厨房里,壁橱几乎都是空的,台面上胡乱堆放着各种懒得扔掉的外带食盒。臭虫、老鼠粪便以及撒落的薯片,遍布于家具后面那些肮脏的角落里。我暗自庆幸自己把“星期五”留在了车上。我可不想让它吃到那种东西。谁都不该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
在我最小的妹妹莉莉·克拉瑞特的卧房里,因为电线起火而破裂的那面窗户,如今已经用塑料布和强力胶带补好了。眼下,由于这房间已切断了电源,莉莉·克拉瑞特只好借助一盏油灯来学习高中课业,而她同时还要照顾我的父亲,并且实质上也在帮玛拉·黛安照顾她那四个孩子。
莉莉·克拉瑞特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才只有十七岁。家里每个人似乎都觉得这事可喜可贺。科拉尔·瑞贝卡希望她能先读完高中最后一年。玛拉·黛安则觉得那样根本毫无意义。毕竟,她自己的高中就没有毕业。莉莉·克拉瑞特的未婚夫最近满了二十一岁,还找了个帮他叔叔开丙烷运货车的工作。在玛拉·黛安看来,这对小情侣已经完全可以开始新生活了。而我的另一个妹妹,甚至已在一家旧货店帮她看好了结婚礼服。
“也许他们愿意先帮她保留那件礼服,直到我们把钱凑齐。”玛拉·黛安在和我说起礼服的事情时埋怨道,“我看你应该是不会出这笔钱的。”
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打量着莉莉·克拉瑞特的化学课本和用胶带封住的窗户下面的那张桌上的油灯。床铺就挤在桌子旁边,有只玩具熊歪向一侧,堆在乱糟糟的床单里。看在老天的分上,莉莉·克拉瑞特还只是个孩子。
“我觉得她应该先读完高中。”我勉强挤出几个字。木炭的味道刺激着我的喉咙,熏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莉莉·克拉瑞特如何能在这样的环境里,孕育出什么梦想呢?不论什么梦想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