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给我一个刺耳的冷笑:“我有二十年没主动寄出书稿了。”
我其实本应该在此叫停,但这天早晨一直压抑的紧张情绪激发了我的斗志,我迎上他的视线说道:“这份东西已经有二十年历史了。它之前被放在某个古老的废稿堆里,不过里面既没有投稿信也没有回信地址。”
这话使他迟疑了一下,他停下来,迅速重新组织语言。很快,惊讶的神色便已一扫而空,“那东西不是我写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必再多说什么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我本应该和他好好谈谈,而不是加剧两人之间的隔阂。在此之前,我从未任由个人情绪影响我的工作。长大以后,我早已学会了将恼怒、气愤、痛苦以及将其他情绪深埋在心底。不能保持愉悦的女孩子都会被生活的残酷不留情面地提醒必须这样做的原因。
然而此时此刻,我只想要奋力回击,而埃文·哈尔就在我的攻击范围之内。
他双眼迸发着怒火,说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无稽之谈,相信现在还会有从二十年前的废稿堆里扒拉出来的书稿?你的那些伎俩或许可以蒙骗我的姑婆和祖母,可是——”
“你尽管去查,蔚达出版社,乔治·蔚达。没错,我们公司到现在都还堆满了纸质文件,而且还有一个货真价实的废稿堆。关于这一点,有专门的文章介绍过,而且还不只一篇。”
他手指抽搐,带动车钥匙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我把他难住了。这感觉非常好。
“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
“你马上离开这里啊。我不想再到法院去申请限制令了。”
现在想想,眼前这个令人讨厌的家伙怎么可能描绘出一个身陷偏见与危险困境的十六岁少女的敏感内心,又怎么可能是写出两个不同世界的年轻人对难以实现的爱情无法表露的温柔心意。
要是埃文·哈尔根本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怎么办?要是我完全搞错了怎么办?
“请你不要再去打扰我的姑婆和祖母,还有请离我的房子远一点。”
“我是受到邀请才去的。”
“她们年纪大了,我不希望他们受到不必要的打扰。现在的情形对她们已经造成很大的困扰,我的家人必须得忍受那些偷溜进来的狂热分子、埋伏在门口的大堆人群,还有其他各种问题。我不想再让她们被某些疯狂的投机分子所利用。还有汉娜。我并不想因此采取法律行动。”他不客气的言辞点燃了我心中的怒火,我立即回击他:“我告诉你,我做非虚构类编辑已经有十年了,其间接触过大量的真实案件。我也为此读过许多法律文件,几乎可以自己去当律师了。你姑婆开的药店是对外开放的。我租用的是属于她和你祖母名下的一间木屋。昨天也是她邀请我跟她一块儿上山去的。这和所谓的‘跟踪’可差远了,连跟踪这个概念的边都挨不着。”我的声音穿过树林传到湖边,惊起了岸边的一群野鸭。“星期五”转头去看它们惊飞的身影,埃文·哈尔和我则陷入了精神攻击和业余法律知识对决的僵局里。
他抬起挂着钥匙的手指对准我,向前踏了一步。“星期五”,上帝保佑,此时竟竖起矮胖身躯上的毛发,摆出攻击的架势,向这位《时空过客》缔造者的鞋尖发起了进攻。这是“星期五”在舔湿地板和干掉剩菜之外,唯一一次真的派上用场。
埃文·哈尔仰起下巴,把狗踢开,说道:“你的狗在咬我。你知道民事诉讼排名第一的是什么引起的吗?就是被狗咬伤。”
心中的怒火顿时像一块被打碎的玻璃似的哗啦啦散落一地,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但还是强忍住了。“得了吧,那我就捅到报社去,告诉他们你之所以提出诉讼,是因为被吉娃娃攻击了。”我推开纱门去抓“星期五”,“如果你真和《守护故事的人》的书稿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就不要再来烦我了,不然、不然我就放狗来咬你。”
他嘴角扬起了一下,尽管他极尽克制却还是没能忍住。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我却突然记起,在他被媒体刻画成脾气古怪的艺术家之前,他的笑容有多么迷人。
“你是在威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