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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曼情变断魂录(达芒戈海上喋血记)(8)

时间:2023-05-3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普罗斯佩·梅里美 点击:

一天早上,达芒戈走出自己的掩体,一直来到那残存的半截船桅旁,对大家宣告:

“奴隶们,神灵托梦给我,告诉我如何才能把你们救出目前的险境,如何才能把你们带回家乡。我本来不想再管你们的事,因为你们忘恩负义,但是,我怜悯这些哭哭啼啼的女人和小孩。我宽恕你们,你们得好好听我的话。”

所有的黑人都毕恭毕敬,低着头,簇拥在他周围。

他继续说下去:“要使得这样一栋栋庞大的木制建筑在海上移动,就必须像白人那样懂得控制它的咒语,虽然咱们办不到,但咱们能够任意指挥那些和咱们家乡小船一样的轻便小艇。”

说着,他用手指了指旁边的救生艇与其他的小艇。

“咱们在小艇上装足食物,然后坐上去顺着风向使劲划,我的神明与你们自己的神明,一定会施法刮风,把咱们吹回家乡。”

大家对他的话都深信不疑。其实,他这个如意算盘是最荒唐不过的。既不会使用罗盘,又不懂天文气象,只能随风漂流,听天由命了。照他的想法,他认为只要一直朝前划去,就一定能找到黑人居住的陆地。因为他听他母亲说过,陆地都归黑人所有,白人只能在自己的船上栖身。

很快,上小艇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但只有一个救生艇与一条舢板还完整可用。容量太小,装不下还活着的八十来个黑人,必须把伤病员扔下。这些可怜的人大部分要求同伴在抛弃他们之前把他们弄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两条小船放到了水面。两条都严重超载,海上波涛汹涌,随时都会把船吞没。舢板先划了出去。达芒戈与艾伊雪是坐在后面那只救生艇上。救生艇要笨重得多,载人的数量也大大超过那条舢板,因而远远落在后面。艇上的人还听见被遗弃在“希望号”上的几个可怜虫仍在哀号惨叫。猛然,一个大浪从侧面朝救生艇袭来,艇内顿时充满了海水,眼见即将沉没,前面那条舢板,见此情景,便赶快使劲划得远远的,唯恐要承担打捞落水者的责任。救生艇上几乎所有的人终于都被大海吞没了,只有十多个人侥幸游回了“希望号”,其中包括达芒戈与艾伊雪。到太阳西沉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条舢板消失在地平线上,但那一船人后来的命运就不得而知了。我何必详细描述“希望号”上残存者备受饥饿折磨的种种令人恶心的惨状,来给读者添堵呢?二十来个人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时而被惊涛骇浪上下颠簸,时而被炎炎烈日暴晒烘烤,每天都要争夺剩下来的少量食物,一块饼干就足以引起一场战斗。弱者一个个死去,倒不是为强者所杀,而是强者坐视他们自行死亡。几天以后,双桅船“希望号”上还活着的,就只有达芒戈与艾伊雪两人了。

一天夜里,海上骇浪涛天,狂风怒号,四周一片漆黑,从船尾竟看不见船头。艾伊雪躺在船长室里的一张床垫上,达芒戈坐在她的脚旁。两人相对无言,沉默了好久。

艾伊雪终于喊道:“达芒戈,你受苦啦,你所受的一切苦,都是因为我……”

“我不苦。”达芒戈生硬地答了一句,同时把自己仅剩的半块饼干,扔到他老婆的身边。

“你自己留着吧,”艾伊雪说着轻轻把饼干推了回来,“我已经没有饿的感觉了。再说,我已经死到临头了,何必吃呢?”

达芒戈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踉踉跄跄登上甲板,在一截折断的船桅旁坐下。他的头低垂在胸前,嘴里轻声哼起了他部族的小调。突然,海面的风浪声中传来一声大喊,同时,闪过一道亮光。紧接着,他又听见几声喊叫,一艘黑魆魆的大船飞快地在“希望号”旁边一闪而过,两船距离甚近,那条船的帆架几乎擦着他的头皮。达芒戈瞥见那船上有一根桅杆上悬挂着一盏桅灯,照亮了两个船员的脸孔。这两个人还发出了一声呼喊,但在狂风的劲吹之下,那船转瞬即过,消失在黑暗之中。船上的值班人员一定是看到了失事的“希望号”,但风急浪高,他们实在无法掉头回来。过了一会儿,达芒戈又看见大炮的火光一闪,并听见一声轰响。接着,他又看见另一尊大炮闪出火光,但却没有听见任何声响,而后,就再也没有见到什么了。第二天,没有一丝帆影在海面出现。达芒戈又重新躺回床垫,闭上自己的眼睛。当天夜晚,他老婆艾伊雪死去了。

我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以后,英国的三桅战舰“战神号”远远发现一艘折断了桅杆的船只,看来船员已经弃船逃离,便派了只小艇前往探个究竟,发现船上还有一个死去的黑女人和一个枯瘦如柴的黑人男子,那男子干瘪得如同木乃伊,他已经昏迷不醒,但还有一口气。战舰上的外科医生收下了他,并进行治疗。当“战神号”在金斯敦靠岸时,达芒戈的身体已完全康复。旁人询问他的身世,他都知无不言。岛上的种植园主想把他当作反叛的黑奴绞死,但当地的总督是个讲人道的人。他对达芒戈很感兴趣,认为他的作为情有可原,说到底,他只不过行使了正当防卫的权利而已,何况,他杀的都是法国人。于是,该岛按照贩奴船一律没收,其上的黑奴则从轻发落的惯例,给予达芒戈自由。换句话说,就是叫他为政府干活,每天可赚得六个苏的工钱,外加膳食。他长得很是英俊,七十五团队的上校看中了他,让他在军乐队里当铙钹手。他学会了一点英语皮毛,但平时寡言少语,喝起酒来却毫无节制,专喝朗姆酒与塔菲亚酒。后来,他得了肺炎,死在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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