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校长这才恍然大悟,万站长表面上是来界岭小学检查工作,心里是想向他们解释张英才的事。
他明白此事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再让邓有米说下去了。
邓有米的话很容易让孙四海找到发起攻击的漏洞,如果弄得像说相声的,一个捧,一个逗,万站长就难堪了。
这样一来,余校长势必要提起落荒而逃的夏雪。
说起夏雪和宝马轿车,万站长果然兴趣大增。
据万站长的推测,夏雪除了读书时就与那个开宝马轿车的男人发生非比寻常的关系,其他方面并不特别。
他当教育站长以来,见过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事。
譬如有个叫闻文的大学生,在教育站挂名三年,每月将工资汇到他的银行卡上,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前不久,教育局的人拿来一份表扬闻文如何扎根乡村的材料,还有连续三年被评为模范教师的证书,让教育站盖上公章,随后就将他的档案调走了。
万站长若是想了解夏雪的情况也不是没办法,往夏雪所在的大学寄一封公函就行。
万站长没有这样做,也有他的考虑:夏雪作为支教生,按规定必须工作两个学年,虽然只有几个月,夏雪的表现还是很难得。
万一她与母校沟通不畅,冒昧去一份公函,反而会将事情闹大。
这天夜里,万站长睡在张英才和夏雪曾经住过的房间里,老是回想自己当年在这间屋子里工作和生活时的情景。
好不容易睡着了,万站长又开始做梦,自己居然很奇怪地坐在学生中间,听明爱芬弹凤凰琴。
突然间,琴弦断了,反弹过来,缠在自己的脖子上。
万站长惊醒了,坐在床上苦笑几声。
重新睡着后,先前那个梦居然又来了:明爱芬弹奏凤凰琴的声音,就像香港武打电影中表现的那样,变成无数箭矢朝他飞来。
几经反复,天就亮了。
万站长悄悄起床,去下面村里,敲开一家代销店的门,买了一大沓往生钱,拿到后山上明爱芬的坟前烧了。
做完这些,他写了一张纸条放在桌子上,将自己的去向告诉余校长。
走了半小时,身体刚刚开始发热,就到了村长余实家。
余实的妻子正在门口喂鸡,见到万站长,连忙转身朝屋里喊:“乡里的领导来了。”
村长余实慌忙穿好衣服出来,见是万站长,立即表现出不小的失望。
坐下后,村长余实主动开口:“余校长面子真大,让你帮忙讨债。”
万站长笑了笑:“我大小也是全乡教育界最高领导,那点小事用不着我来管,村长手指缝漏一下就解决了。我今天来是想同你商量界岭小学还要不要办。”
村长余实说:“办又如何。不办又如何?”
万站长说:“不办当然好说,将学校并到邻村去。”
村长余实说:“好哇,割去耳朵,头就会轻松一半。”
万站长说:“难怪大家都说界岭的人老实,说得不好听就是苕。天底下哪家哪户没有孩子?放着学校不办,让大家将孩子送到别处读书。不说这届村干部的政绩如何,光是一人一张的选票,也会让你这个当村长的在下次选举时吃大亏。”
村长余实想说什么,被万站长挡住了。
万站长无中生有地编了一个故事:“这个星期我已经跑了两个村,人家可是精明过人,别处都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他们开口便说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老师。还说,不支持办学的人,就是他们的政敌。人家还挺有心得地告诉我,曾经用还办不办学校的问题来试探别人,结果证明,凡是不支持办学的人,都是别有用心的。”
村长余实说:“村里没有办学能力,也不能打肿脸充胖子。”
万站长说:“界岭地方虽小,各方面的道理都是一样的。就说你我都晓得的那些大领导,其实做的工作都差不多。为什么有人口碑好,有人口碑差,原因就在于是不是善待文化人。所以,于公于私我都要劝你记住一条真理,对吃官场饭的人来说,文化人虽然成全不了你的好事,却能坏你的好事。这就叫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村长余实说:“我不怕这个,我只讲实事求是。”
万站长看了看贴在墙上的十几张奖状:“说到实事求是,我倒要提醒你。前面说的都是大道理,你爱听不听都行,我再说几句体己话,别看你儿子从学校拿回这么多奖状,如果没有界岭小学,让他到别的学校去读书,你就是天天请人家喝酒,也赶不上余校长他们对你儿子的照顾,这叫外面吃得千般好,不如回家一碗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