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站长从提包里拿出一只作业本交给村长余实。
村长余实信手翻了几页,上面被红笔批改得密密麻麻,十道题目中,总有四五道被老师打着叉叉,再细看,竟然是儿子的。
村长余实不相信,因为儿子拿回家的作业本从来都是很整洁,很少有做错的。
万站长如实告诉他,这就是界岭小学办在界岭的好处。
余校长他们从来都是不厌其烦地将他儿子的作业优先改了,再让他重新抄在另一只本子上,不只是为了面子好看,避免回家后挨打挨骂,重要的是让他加深正确解题方法的印象。
村长余实瞪着眼看了半天才说:“要是图方便,还不如请人来家里教书。”
万站长说:“难怪界岭小学得不到重视,原来是你太不了解身边的人有多好。我当过民办教师,再转正成为公办教师,然后又当了教育方面的领导,所以我要对你说句肺腑之言,一般的老师,只可能将学生当学生,民办教师不一样,他们是土生土长的,总是将学生当成自己的孩子,成绩再差也是自己的亲骨肉!”
万站长站起来走到外面,才想起说了一早晨的话,竟然连水都没喝一口,便转回去,将桌上那杯茶全部倒进喉咙里。
村长余实对此毫无反应,坐在那里发愣。
村长余实的妻子后来在一棵大樟树下追上万站长。
村长余实的妻子将万站长的话全听进去了。
她要万站长放心,学校的问题,过年之前一定都会解决的。
她要万站长转告余校长,往后自己会经常去学校,为他们充当村委会的联络员。
当然,她也要求万站长,过两年儿子升初中后,请他多多关照。
万站长故作严厉地表示,全县拖欠民办教师工资的问题,界岭小学最严重。
他就在学校里等着,直到问题解决了再下山。
村长余实的妻子连忙说,如果钱筹得及时,今天下午就让老会计送来。
回到学校时,余校长和邓有米、孙四海正站在阳光下说话。
万站长对他们说:“今年过年我不会挨你们的骂了。”
中午的太阳刚刚往西偏了一点,老会计便气喘吁吁地赶到学校,一边将既往所欠的工资一五一十地数给大家,一边惊叹余校长竟然有办法改天换地,让村长余实舍得将村里仅有的一点钱花个精光。
老会计走后,万站长也要走。
余校长留他多住一晚,趁大家手里有钱,好好请他喝一顿酒。
万站长没有答应,他说怕夜里又会梦到明爱芬。
余校长将信将疑,作为丈夫,从没梦见过自己的妻子。
万站长取笑说:“只怪你一心想着某个娇滴滴的新娘子。”
余校长笑得很开心:“有机会,请万站长再派个娇滴滴的姑娘来界岭小学教书吧,这对于提高界岭小学的教学质量大有好处。像夏雪一样,从外面来的时尚姑娘,往课堂上一站,那些不想读书的孩子就会于方百计想办法回到学校。”
送走万站长,大家在余校长家里继续坐了一会儿。
邮递员来了。
他在邮包里掏了半天,最终递上来的只是三张贺年卡。
一张是张英才寄来的,他在贺卡的背面写道:祝界岭小学的全体同事,新年的工资没人欠,新年的教室不漏雨,新年的山路没野兽。
另一张没有署名,只写了一句:界岭的雪是世界上最纯洁的,很庆幸我没有污染她!
不用细想就知道这是夏雪写来的。
第三张是从五年级退学的叶萌寄来的。
今年正月十六,叶萌出外打工,绕了几里路,专门到学校看了看。
他在贺卡上写道:等我在外面赚了钱,一定回来,将母校改造成世界上最美的学校!
议论起来,尽管叶萌和夏雪差别太大,大家心中的遗憾是相同的。
围绕贺年卡,大家说得最多的还是张英才。
按照正常情况,明年六七月份,张英才就应该从省教育学院结业,他们都觉得,如果让张英才重回界岭小学,肯定比夏雪那样的支教生强很多。
问题是张英才愿意吗,他一走就是一年多,不用说放假时上山来看看,前后只寄了两张贺年卡,连一封问候信都没写过。
孙四海的想法与众不同,他认为,越是这样越能说明张英才内心在挣扎,如果三天一封信,鬼才相信他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