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农庄不远的牧场上有一座不大的山包,那是整个农庄地区的制高点。在详尽的勘察之后,雪球向大家宣布说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那儿更适合建造风车了。这个风车可以带动发电机,这就可以为农庄提供电力,可以使窝棚里用上电灯,可以在冬天取暖,可以带动电锯、铡草机、切片机和电动挤奶机的运转……动物们惊呆了:这可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这座农庄是比较老式的,只有一台叫不出名字的老掉牙的机器)。雪球对机器的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动物们听得如痴如醉:他说那些机器可以在他们正悠闲地吃草的时候、在他们为修身养性而读书的时候、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为他们把该干的活全都干好,而且任劳任怨、不知疲倦。
不出几个星期,雪球的风车设计方案就全部拟订完成。技术方面的详细资料大多取自于《对居室要做的100件益事》、《瓦工DIY》和《电学入门》这三本原是属于琼斯先生的书。雪球把一间小棚子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在里面闭门造车,一干就是几个小时。那间小棚子原是用来孵卵的,里面有光滑的木地板,适合做画图使用。雪球经常把打开的书用石块压着,两趾之间夹着一截粉笔,不时地踱来踱去,一边发出兴奋的哼哧声,一边一笔笔地拉着线条。渐渐地,设计图已深入到了充满大量曲柄和齿轮的复杂部分,图面覆盖了大半个地板——这在其他动物们看来简直太深奥了。但动物们也对此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每天至少要来一次,静静地在一旁观看雪球作图。就连平时不问世事的鸡和鸭子也来了,并且还极为谨慎地避开地上的那些粉笔线。只有拿破仑自始至终都在回避着。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项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有一天,他也来检查风车的设计图了:他一声不吭地在棚子里绕来绕去,仔细查看每一处细节,偶尔还冷哼两声,然后也斜着眼睛站在一旁。突然,他抬起腿来,对着设计图撒了一泡尿,然后一声不吭,扬长而去。
冬天近了,莫莉变得越来越讨人嫌。她总要在每天早晨干活的时候迟到,还总是振振有辞地说是不小心睡过了头。她一天到晚地抱怨着这儿疼那儿疼,食欲却比猪还旺盛。她会找出种种借口溜到饮水池边,呆呆地低着头顾影自怜。但这些还算小事,另外的一些传闻就让人吃惊了:
一天, 莫莉正在院子里面闲逛,三叶突然拦住了她的去路。
“莫莉,”她说,“有件事让我很吃惊。今天早上,在动物农庄和狐木农庄交界的那里,我看见你和一个皮尔丁顿先生的伙计在一起。尽管离得远,但我敢肯定他是在对你说话,更过火的是,你还让他摸你的鼻子。告诉我,莫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没摸,我更没让他摸,根本是你胡编乱造!”莫莉大声嚷着,蹄子跺着地。
“莫莉,看着我,你敢向我发誓那人没摸过你的鼻子?”
“当然没有,”莫莉的语气坚决,但眼神总是躲着三叶。一段尴尬之后,她终于飞也似的奔向田野,转眼就没了踪影。
望着莫莉的离去,三叶的心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跟谁都没有说,径直跑到莫莉的厩棚里,用蹄子在草间翻找——草下竟藏着一堆方糖和几条五彩缤纷的丝带。
三天后,莫莉不见了,接连几个星期下落不明。后来还是鸽子传来了消息,说是在威灵顿那儿见过她。那时,她正给一辆马车驾辕。那是一辆很时髦的车,漆得锃光瓦亮,正停在一所客栈的门口。一个红脸膛的胖子穿着方格子马裤和高筒靴,像是客栈的老板,一边抚摩莫莉的鼻子一边喂糖给她。她的棕毛修剪一新,额头还戴着一条鲜红的丝带,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消息看来是可靠的。从此以后,再没有哪只动物会提起莫莉了。
一月份的天气恶劣异常,田地硬得像一块铁板,让任何的开垦工作都变得徒劳无功。谷仓里召开了无数次的会议,聪明的猪都在忙于筹划下一个季度的劳作。他们的聪明使他们成为整个农庄里当之无愧的最高决策者,尽管他们的决策还需要经过全体动物的投票表决才能获得通过。要是雪球和拿破仑之间没有那么多的摩擦,会议本是会进行得相当流畅。但在每一个观点上都会爆发他们无休无止的抬杠。雪球如果建议应该扩大燕麦的种植面积,拿破仑肯定会说多种大麦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拿破仑如果说某某地方最适合卷心菜的生长,雪球就非要说除了番薯那儿什么也长不了。他们两个的争辩有时会相当激烈。雪球口才极佳,滔滔的雄辩极具说服力;而拿破仑更擅长分别游说,搞些“走廊外交”来拉取选票。他的这些手腕在羊群那里获得了巨大成功,后来,不管场合是否合适,羊群都会咩咩地把口号叫个不停:“四条腿是好汉,两条腿是坏蛋”,并经常借此(当然是在拿破仑的授意之下)来扰乱会场秩序。雪球曾在琼斯先生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过期的《农庄主和畜牧业者》杂志,并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因而会经常让些技术上的革新与发明的想法充斥着脑海。当他谈起农田排水、饲料保鲜、碱性炉渣之类的话题时总是头头是道,一副学究气十足的样子。他还真的设计出了一套复杂的系统,可以把动物们每天在不同地方排泄的粪便直接送到地洞里,大大节省了繁重的运送工作。拿破仑在这一领域里毫无建树,却时常拐弯抹角地评论说雪球搞的这些玩意不过是些雕虫小技,最后都免不了是一场竹篮打水。看来,拿破仑是在骑驴看唱本了。在他们之间无休无止的各种争论当中,最为激烈的应当是关于风车的那次了:
在离农庄不远的牧场上有一座不大的山包,那是整个农庄地区的制高点。在详尽的勘察之后,雪球向大家宣布说没有什么地方能比那儿更适合建造风车了。这个风车可以带动发电机,这就可以为农庄提供电力,可以使窝棚里用上电灯,可以在冬天取暖,可以带动电锯、铡草机、切片机和电动挤奶机的运转……动物们惊呆了:这可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这座农庄是比较老式的,只有一台叫不出名字的老掉牙的机器)。雪球对机器的绘声绘色的描述让动物们听得如痴如醉:他说那些机器可以在他们正悠闲地吃草的时候、在他们为修身养性而读书的时候、在他们聊天的时候为他们把该干的活全都干好,而且任劳任怨、不知疲倦。
不出几个星期,雪球的风车设计方案就全部拟订完成。技术方面的详细资料大多取自于《对居室要做的100件益事》、《瓦工DIY》和《电学入门》这三本原是属于琼斯先生的书。雪球把一间小棚子作为自己的工作间,在里面闭门造车,一干就是几个小时。那间小棚子原是用来孵卵的,里面有光滑的木地板,适合做画图使用。雪球经常把打开的书用石块压着,两趾之间夹着一截粉笔,不时地踱来踱去,一边发出兴奋的哼哧声,一边一笔笔地拉着线条。渐渐地,设计图已深入到了充满大量曲柄和齿轮的复杂部分,图面覆盖了大半个地板——这在其他动物们看来简直太深奥了。但动物们也对此留下了极深的印象,他们每天至少要来一次,静静地在一旁观看雪球作图。就连平时不问世事的鸡和鸭子也来了,并且还极为谨慎地避开地上的那些粉笔线。只有拿破仑自始至终都在回避着。他从一开始就反对这个项目,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有一天,他也来检查风车的设计图了:他一声不吭地在棚子里绕来绕去,仔细查看每一处细节,偶尔还冷哼两声,然后也斜着眼睛站在一旁。突然,他抬起腿来,对着设计图撒了一泡尿,然后一声不吭,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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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破戒
整整一年,动物们像奴隶一样地终日劳作。但好在他们乐在其中,无论流血还是流汗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他们知道:虽然辛苦,但在这里所付出的一点一滴都是真正地为了自己,而决不再是去养活那帮游手好闲、寄生成性的人类。
从初春到夏末,他们每周都要工作六十个小时。八月,拿破仑又规定了星期天下午也不能休息。虽然在理论上讲,在这一时间段的工作与否完全出于大家的自愿,不过,无论
是谁,凡是缺勤的都要被减去一半的口粮。但即使算上加班,大家还是发觉有些活根本就是干不完的。今年的收获是略逊于去年的,而且,因为耕作没有及早完成,本来该在初夏就播种番薯的两块地至今颗粒无收。冬天该怎样生活呢?悲观的预想灰蒙蒙地笼在大家头上。
风车的事引起了一连串意外的难题。按说,农庄里本就有一个质地很好的石灰石矿,动物们又在一间小屋里发现了大量的沙子和水泥,所有的建筑材料就这样极其顺利地齐备了。但问题是,谁也没有砌石和建筑的经验,虽然面对大量石料却一个个全都手足无措。十字镐和撬棍看来是必要的工具,可是,动物们谁也不会用后腿站立,也就无法使用这些只适合于人类生理特点的工具。在他们徒劳了几个星期之后,才有不知是谁想出了一个利用重力作用的主意:采石场上到处都是巨大的圆石,大家用绳子绑住这些圆石,再由牛、马、羊和所有能抓住绳子的动物合在一起——甚至猪有时也在关键时刻搭个帮手——拖着石头,慢慢地沿着斜坡拖到矿顶。到了那儿,再把石头从边上堆下去摔成碎块。这样一来,运输的工作倒显得相对简单一些了。马用货车拉,羊零碎地拖运,就连莫莉和本杰明也套上了一辆破旧的两轮座车,尽了他们微薄的心力。就这样到了夏末,石料便积累充足了。接着,在猪的监督下,风车工程终于正式启动。
不幸的是,整个采石的过程一直进展缓慢。仅仅把一块圆石拖到矿顶,常常就要竭尽全力地干上整整一天。还有些时候,石头虽然被顺利地从崖上推了下去,却毫发无伤。多亏拳师发挥了超常的作用,要没有他那身万夫不挡的蛮力,恐怕什么事都不会干成。在圆石开始往下滑,拉石头的动物因此而大声哀哭地被拖下山坡时,拳师总是能及时赶到,拉住绳索,制止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悲剧。拳师的全力以赴与任劳任怨为他赢得了全体动物们衷心的钦佩和赞叹。三叶经常会过来叮嘱他要多加小心,不要劳累过度伤了身体,但他从来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只是一如既往地用“我要加倍努力”和“拿破仑同志永远正确”这两句口头禅来回答所有的问题。他甚至同那只报晓的小公鸡商量好,把叫醒他的时间由原先的比大家提早半小时改为提早三刻钟。同时,尽管日常的工作已把时间几乎都占满了,但他仍要抽空,独自到采石场去,孑身一人,装上一车碎石,闷头向工地拉去。
这年夏天,尽管工作艰辛,但大家的境况还不算太坏,虽然他们能够得到的口粮并不比琼斯时代能多多少,但比起那时来至少也不能算少。关键在于,除了自己的食用之外,大家再也不必去供养那五只寄生虫了。有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其他的种种些小不足也就显得微不足道了。另外,动物们的工作效率在这时也大有提高。比如锄草这类活,动物们可以干得完美无缺,而人类却永远也做不到。再说,动物们也不再干些小偷小摸了,篱笆也因此而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大量的维护工作自然也完全可以省去。但尽管如此,夏季刚过,就有大量的各种各样意料不到的困难一下子涌现出来:农庄里需要煤油、钉子、线绳、狗食饼干以及马蹄上钉的铁掌,但农庄里是不生产这些东西的。后来,又有了对种子和化肥的需求,还要有各类工具和风车零件。这些东西能从哪儿来呢?大家谁也想不出个头绪。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动物们照例集合起来准备接受新的指令。拿破仑忽然宣布,他已经决定执行一项新的政策,允许动物农庄同邻近的农庄做些交易——这当然不含任何商业目的,而仅仅是为了获得某些稀缺物资。他说,为了风车工程,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因此,他决定卖掉一些干草和小麦,而且,如果还需要更多的钱,那就得卖鸡蛋了,毕竟鸡蛋在威灵顿一直是很抢手的。拿破仑还没忘了对母鸡做些思想工作,说为风车工程而做的任何牺牲都将是她们最高的荣耀。
动物们再次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别扭。“决不和人来往,决不从事交易,决不用钱”,这些早年的建园宣言不是早已经确立并且深入人心了吗?那些信誓旦旦的情形至今都还历历在目,纲领性的东西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加以篡改呢?那四只曾在拿破仑宣布废除大会议时提出过些许抗议的幼猪胆怯地准备发言,但刚一听到狗的咆哮便很快闭上了嘴。接着,羊又照例咩咩地叫起来“四条腿是好汉,两条腿是坏蛋!”一时的难堪场面也就算顺利地对付过去了。最后,拿破仑抬起前蹄,平静了一下气氛,宣布说他已经作好了全部的妥善安排,任何一只动物都不必介入和人打交道这项最为可鄙的事务当中,因为作为领袖,他将把全部重担都压在自己肩上。一个住在威灵顿的名叫温普尔的律师已经同意担任动物农庄和外面社会的中介人,他将在每个星期一的早晨来访以处理全部的对外交易事项。最后,拿破仑照例以一声:“动物农庄万岁!”的高呼结束了讲话。动物们便齐声高唱“英格兰的野兽”,会议就此散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