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嗣的变化最大,他的转变即为整个新剧场版系列的缩影,更是这个重启系列的核心表达所在。这种转变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整个系列的铺垫所造就的结果。前作《序》虽只是对“旧EVA”剧情到“屋岛作战”为止的剧场版的形式复刻,但其选择的这个剧情节点是相当微妙的。“屋岛作战”的尾声正是真嗣第一次同绫波丽面对面传达情感,两人的心意第一次开始相通,也由此而诞生绫波丽的微笑名场面。 而就在“屋岛作战”之前,真嗣经历了他生命中最为困难的一段时期,质疑自己驾驶EVA的合理性、憎恨父亲、渴望接近绫波丽却有心无力。因此我们可以说,“屋岛作战”就是真嗣这一角色曲线的第一个上升点。 在“旧EVA”当中,这一关键性节点之后的剧情愈发走向“黑暗”的氛围,每个主要角色的阴暗面也伴随着使徒们的攻势紧逼,逐渐吞噬着他们的理智。而在新剧场版当中,时隔多年成家立业的庵野秀明,心境已然发生变化,尽管他依然保留“屋岛作战”作为转折点,却在后续作品中赋予了真嗣完全不同的成长轨迹。 在续作《破》当中,我们看到了颇具争议的“少年漫画”式的剧情演绎。曾经离家出走不敢表达的自闭少年,俨然成为一个更具有典型社会型人格的青春期普通少年。他和同伴们一起去水族馆参观,甚至为拯救绫波丽而发动“第三次冲击”。 但若没有任何“恶意”,那就称不上是经庵野秀明之手而诞生的作品。在第三部《Q》中,庵野秀明再次放飞自我,对重启版进行了世界观设定上的二度重启。长达十四年的巨大时间跨度以及完全令人意想不到的剧情展开,让“不在场”的真嗣在重新苏醒以后再次回到“旧EVA”的困境当中。在《破》中已然成长为青春少年的真嗣,在《Q》中又被重新抛回到人与人之间互相猜疑互相厌恶的现实黑洞里。 而从新剧场版的前三部来看,真嗣这一角色的成长性无疑是真正核心所在。相比旧版中的真嗣更多是作为青春迷茫期负面情绪集合体的极端存在,而新版当中的真嗣则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普通”少年。显然,庵野秀明对真嗣投入了更多的私人情感。 过去他把真嗣当作自己情绪宣泄的喇叭,但如今的真嗣已成为他的少年化身,或者说是伴随庵野秀明成家立业、步入天命之年这些年来心境成长的一个伙伴。于是在《终》当中,我们看到庵野秀明让新的真嗣为他热烈与低潮共存的青春期交上了一份答卷。 影片《终》中的真嗣,最开始依然还延续着《Q》中重落低谷的阴霾。但庵野秀明选择了给真嗣一个在此前EVA系列中几乎从未有过的“治愈时刻”,来让他迅速地成长为“完全体”。平静的日常生活,以及“绫波丽”和明日香都在场的小世界,在宛如梦境的疗愈中,曾经只会望着空白天花板、只会在列车的起点与终点循环往复的少年,终于知道自己应该在哪一站下车。 这样的成长轨迹,也导致真嗣身上突然被赋予相当多的“成人世界”的社会身份,真嗣通过对美里及加持信念嘱托的继承,俨然成为二人精神结晶的“孩子”。当然,这也造成了美里与加持在影片《终》中的相对缺位,曾经令我们动容的“大人之吻”不复重现,取而代之的则是真嗣同样踏上了与父亲和解的道路。 真嗣被赋予的另一个社会身份则是“父亲”。这并不是说真嗣如同绫波丽那样在补完过程中被赋予了极端的母性,真嗣的父性更像是一种家庭意识的启蒙。正是这种细微的成长,让真嗣得以和父亲站在同一个维度进行沟通。 事实上,碇源堂在补完过程中也展现出“未长大”的本质,他的少年时代甚至比真嗣更极端更孤僻,但后来也像真嗣那样,遇到真命天子般存在的人,即碇唯。碇源堂一度将碇唯视作自己生命的唯一,甚至是唯一活在世上的理由。不难发现,其实碇源堂恰恰缺少的就是父性,或者说,他自始自终都还没有接受自己已经成为父亲、要对唯之外的人负责的事实。 而在对比的补完中,命运相通的父子终于“面对面”在同一节车厢内说话。此刻,他们才发现,彼此一直都藏身于封闭自我内心的孤僻空间。真嗣最终反而是以一种“父亲”的姿态抚慰了碇源堂内心,几乎相同的成长经历让真嗣对父亲的痛苦感同身受。 但不同之处在于,绫波丽并非如今真嗣唯一活下去的意义,还有明日香、真希波、渚薰、美里与加持,以及那些已经长大同行的伙伴,他们的存在与支持让真嗣明白了他身为个体的责任。由此真嗣才得以教会父亲“下车”的方法:“承认自己的不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