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街娃儿》 娃儿之前叫《狂徒》,2017年上影节创投上,第一次在那么多人面前聊这个称不上故事的故事,虎哥在台下,胡子还没白,我初生牛犊,骄傲得什么都不为,想起来都害臊,那年我28岁。一转场,电影拍完,它改了名字,因为后来上剪辑台,觉得自己连同角色跟"狂"不再相干,名字是一位川籍导演起的,虎哥发微信给我说:街娃儿,怎么样?我猜,虎哥一定用一句话概括了这群人,川籍导演脱口而出。我想,街是很多人的世界,娃儿是不完全成熟的性命,回:就它了。
2019年6月1号杀青,儿童节跟娃儿也配套。 再一转场,它要面世,距杀青已过四年,距提笔写过去了七八年,实话实说,时间太长,我对它已经没有太多感觉了,那些曾大半夜内心咆哮、感念、不安、反刍的碎片,自鸣得意的两三万字,以及跟这部电影有关的一切生活经验,现在看,什么都不算,又什么都算。 我有一两年真的很烦它,盼着结束,有时又觉得沉浸在一件漫长的事儿里,时间过得慢点也挺好,我还专注在电影里,那些生存的琐碎也就不算什么了,好像就是这样一路逃避过来的。 电影是一个既要又要的东西,它生产方式的特性,总让人"较劲",同时学着平衡,然后自洽,突然矛盾,不断接近真我。几年来从跟街娃儿的角色共生,到完全跳出来看待他们,细胞新陈代谢,机能和习惯改变,时间流逝,世界变化多端,陡然会自责做的事情毫无意义。 去电影节时,会羞愧解释,这是我29岁拍的,无关我现在,努力跟它划清界限,因为这么多年以后,看街娃儿,真像我的某位故人拍的,满了,劲儿使大了,过于严肃了。再低头想,没事儿,我那时候就是满,就是劲儿大,就是不幽默,惭愧,却无法返回。 它的确是我不可回避的人生,甚至称不上故事:一个穿花衬衫的瘸子爱他的青梅竹马,为了她能屈能伸,他有个傻弟弟,老是进退两难,为了活下去玩命,傻弟弟有个爹,总抱着个骨灰坛子,看什么都不顺眼,有个给人纹眉刺字的女人,还有个对她念念不忘的前夫,有只飞蛾以为路灯是火,有个甲虫像王八似的翻了盖儿,路灯总是挡着星星,有一条江,一旦过去了就再也不想回来了,但没人过得去。 2019年,我尽量把我相信的拍出来,再用记忆和印象去检验他们,他们很烂,很灿烂。 至此,要感念很多人,为娃儿付出过心思、体力,乃至瞩目过或侧目过它的长辈、恩师、同僚和战友。 无论我对娃儿有多不满意,或对创作方法多抱憾,我都不可否认它跟我一路作伴至今,身无分文时劝自己:没事,它姓狂。终于在我狂心顿歇时,它要跟大家见面,也要跟我告别。 我记得勘景的一天晚上,我们在一个三岔路口看到一只三条腿的狗,它好奇地注视我们,我猜,它可能在想这几个傻X,举着个黑盒子对着路灯瞎比划什么呢,我看见它,开始尾随,它走进了一条长满青苔的巷子,然后从黑暗里冲出来狂吠,如同我们,如同我,如同瘸子,傻弟弟,女人,前夫,可能在它捍卫的黑暗里,有一堆被我们叫做垃圾的东西,却是它的一切,是无用之用。我当时想到电影里的人物关系,赶紧写下:"你走过我刺眼的命运,成了我的绿水青山"。我把当年写的作为寄语,在离别时对街娃儿说,算恰当。娃儿给过我一股力量,陪我走过很长一段路,那鼓力量随时间消解,直到我可以由衷微笑分别,成了我的无用之用,又何必意义。 2023.5.18 嘉佐 写于官宣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