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人口
养人者地也,而人有所施为,亦必于地,故人与地之相配,贵得其宜。173《礼记王制》曰:“凡居民,量地以制邑,度地以居民。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也。”《管子·霸言》曰:“地大而不为,命曰土满。人众而不理,命曰人满。”《八观》曰:“国城大而田野浅狭者,其野不足以养其民。城域大而人民寡者,其民不足以守其城。宫营大而室屋寡者,其室不足以实其宫。室屋众而人徒寡者,其人不足以处其室。”即地邑民居,必参相得之注脚也。古之重民数,其道盖有二,一以图事功,一以计口实。174《周官》司民,为专掌民数之官,其职曰:“掌登万民之数。自生齿以上,皆书于版。《注》:男八月女七月而生齿。辨其国中都鄙及郊野。异其男女。岁登下其死生。及三年大比,以万民之数诏司寇。司寇及孟冬祠司民之日,献其数于王,王拜受之。登于天府。内史、司会、冢宰贰之。以赞王治。”案此法颁于小司徒,自乡大夫以下,咸掌其事。遂亦如之。以起军旅,作田役,比追胥,令贡赋。小司寇之职云:“及大比,登民数。自生齿以上,登于天府,内史、司会、冢宰贰之,以制国用。孟冬祀司民,献民数于王。王拜受之,以图国用而进退之。”盖司徒之意重于役,故所稽者为夫家。小司徒之职云:“以稽国中及四郊都鄙之夫家。”乡师云:“以时稽其夫家之众寡。”乡大夫云:“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族师云:“校登其族之夫家众寡。”县师云:“辨其夫家人民田莱之数。”遂人云:“以岁时登其夫家之众寡。”遂师同。遂大夫云:“以岁时稽其夫家之众寡。”酂长云:“以时校登其夫家,比其众寡。”惟闾师云:“掌国中及四郊之人民六畜之数。”鄙师云:“以时数其众庶。”皆无夫家之文。然此诸官,所职皆系一事,虽文有异同,而意无异同也。司寇之意重于食,故所书者为生齿。《贾子·礼篇》云:“受计之礼,王所亲拜者有二:闻生民之数则拜之。闻登谷之数则拜之。”以民数与谷数并言,可见其意在计民食。《大戴记·千乘》曰:“古者殷书,成男成女,名属升于公门,此以气食得节,作事得时,民劝有功,是故年谷顺成,天之饥馑,道无瑾者。在今之世,男女属散,名不升于公门,此以气食不节,作事不时,天之饥馑于时委,民不得以疾死。”合饩食与作事并言之,又可见其意兼在趋事赴功也。
历代史籍所记户口之数,盖无一得实者。如前后汉盛时,户数皆逾千万,而三国时合计不及百二十万,仅当后汉南阳、汝南二郡,则无此理。盖民之不著籍者甚多,历代户口之数,只可以考丁税收数,不能以考户口登降也。能得实者,其在隆古之世乎?古之为治纤悉,君卿大夫,皆世守其地;赋役之登耗,与其禄食有关;民不易隐匿,君亦不肯听其隐匿。田里皆受诸官,民亦自不欲隐匿。又交通阻,生事简,民轻去其乡者少,既无倏忽往来、不可稽覈之事,作奸犯科,踪迹诡秘,不乐人知,而人亦无从知之者,尤可谓绝无。谓是时之民数,可以得实,必非虚言也。175然此时代,去今久远,民数已无可考,至于稍有可考之世,则其不实,亦与后世等矣。
《礼记·内则》述子生之礼曰:“夫告宰名,宰遍告诸男名,书曰某年某月某日某生而藏之。宰告闾史。闾史书为二:其一藏诸闾府,其一献诸州史。州史献诸州伯。州伯命藏诸州府。”此所言者,自系卿大夫家之礼。然《周官》乡士之职云:“各掌其乡之民数。”遂士、县士亦然。176乡士职云:“掌国中。各掌其乡之民数而纠戒之,听其狱讼。”遂士职云:“掌四郊。各掌其遂之民数,而纠其戒令,听其狱讼。”县士职云:“掌野。各掌其县之民数,而纠其戒令,总其狱讼。”惟方士掌都家,仅云听其狱讼之辞,不言掌其民数。《注》云:“不纯属王。”则人民于其所居之地,固各有其名籍也。《国语·周语》:“宣王既丧南国之师,乃料民于大原。仲山甫谏曰:民不可料也,夫古者不料民而知其多少。司民协孤终,司商协民姓,司徒协旅,司寇协奸,牧协职,工协革,场协入,协出是则多少死生,出入往来,皆可知也。于是乎又审之以事:王治农于籍,搜于农隙,耨获亦于籍,狝于既烝,搜于毕时,是皆习民数者也。又何料焉?”盖凡政事,无不与人民有关,故图其政,皆可以审其数也。媒氏之职,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亦其一端矣。然则古审民数之方固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