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又可以去哪儿寻找米线?还有,米线的心理难道真的如爸爸所说,有那么点儿病态的极端了吗?不,他不愿相信。
妈妈的声音却在他身后幽幽响起,“小培,你往后做事千万轻拿轻放,妈妈真是被你吓死了,万一撞重了又飞去哪儿,妈妈该怎么去找你啊。”
葛培森意外妈妈的脆弱,却见妈妈一向保养得很好的脸上也是泛起为他操劳得来的黑眼圈,他而今已知体贴父母的辛劳,连忙道:“对不起,以后一定留意。妈妈昨晚没睡好?别为我担心,我不是那么容易飞走,估计遇到生命极限才会出现匪夷所思的事。”
“以后我们尽量坐地铁坐公交,行吗?对了,你爸让你再休息几天,才回去上班。等下睡个午觉,妈陪你去医院做个复查。”
葛培森当然不肯答应妈妈坐公交的要求,但只一味地阳奉阴违,起码做到不像过去一样顶撞妈妈。饭后他就去了公司。他虽然过去赚得多,可也花得多,总是抱着千金散尽还复来的李白式豪情。不过这年头生不起病,上不起学,买不起房,他这一病几个月,可以逼得那一世的米线卖了房子,这一世他的储蓄也是倾家荡产。而且,他也喜欢他的工作。
不料来到集团大厦,他却无法刷卡进门,他的卡也已作废。好在保安们都还认识他,立刻以访客身份放他进门。这令葛培森很是意外,他是集团最关键的员工,他没死,才病床上躺了几个月,集团竟敢取消他的身份?他不肯听话老老实实去CEO办公室,而是上楼直奔自己的办公室。令他愤怒的是,他的办公室早已改头换面,成了别人的天下。才不到半年,这幢大楼如此无情,早已把他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他不由自主地想到米线,他才离开职场不到半年,而米线却是为了儿子离开了三年多,他回来还可以获得保安的高抬贵手,米线该如何回去职场。三年多,足够物是人非事事休。米线为了儿子,牺牲无数。是,她牺牲了那么多,当看到儿子当着她的面失足坠楼,她心里如何能直面这个事故。葛培森越来越认识到自己做错。可又回想,当是时也,他又可有其他办法摆脱痛苦的肉体?似乎只有自杀这华山一条道。
几乎就在葛培森发呆的当儿,他原办公室里坐着的人已经跑出来连声道歉,董秘则是来不及乘坐电梯,直接从安全通道冲出来,像是生怕他拂袖而走似的,一把抱住他满嘴的甜言蜜语。说他这几天不在,大家不知多想念,才更加意识到他的重要性,都说等他一回来就要如何如何。换作以前,葛培森一早精明的戳穿董秘的谎言,但他而今经历两次生死,心态早已不比过往,他只淡淡一笑,反而赞扬坐他办公室的那位同事一直出类拔萃,然后跟着董秘一起上去面见CEO。相比生死,相比曾经遭受的可媲美坐老虎凳灌辣椒水的持续痛楚,这种意气之争又算得了什么。
老大见他非常高兴,当即取出最钟爱的HONMA高尔夫套杆相赠,恭贺康复。葛培森一边爱不释手地将套杆一一看遍,一边与老大密商,就未来工作划下道来。而后,他拒绝老大的宴请,借口身体不适先走一步,留给人事一周时间布置他的办公室。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背着球包拐进就近的星巴克,他得上网查找米线。他之所以不在家上网,是因觉得妈妈隐隐有排斥米线的意思,仿佛米线抢了她的妈妈位置似的。他心里觉得好笑,不过他如今颇能体谅老妈,还是把矛盾放到家外解决吧。他必须尽快找到米线,他刚才想到他是个有工作成就,有身份背景,而且有同事基础的人,回来工作尚且一波三折,而米线虽然有两块过硬招牌,可毕竟无背景无资历,立足相对困难得多。而且米线又是心灰意冷,他得帮她,竭尽所能得让米线未来活得轻松。
他用分析数据的超级耐心一一过滤搜索得来的蛛丝马迹,并不厌其烦地打电话过去核实。但是正如爸爸所言,梅菲斯这名律师而今并不在本市几百家律所中的任何一家律所工作。葛培森心想,记得米线当时一直做着哪家律所的兼职,他用这一周时间一家家地找上门去,不知能否从大海里捞出针来。
“森?”葛培森听得身边有人千回百转地一声轻呼,抬起头来见都都俏生生立在身边。他心中竟是冒出“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来了”的念头。可他以前是多爱都都,他从多少人手中抢来气质酷似奥黛丽·赫本的都都,一直待之如珠如宝,可他九死一生回来后,除了妈妈提起那一次,还真没想起过都都,他满脑袋的都是米线米线米线。他很自然却公事公办地说声“请坐”,伸手却指向对面的椅子,而非一向的大力揽到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