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花将谢未谢时。猪娃子出圈四处跑,蹭痒痒。肖天放已经把伤养到扔了双拐
能利索地去拉大锯、解木板、做腌鱼桶、砍木瓦片,要动长把镰转圈地割金黄青白
的牧草,切下一块块土豆深深栽到湿软的土豆地里去重操旧业的程度时,有一天,
一个女人自称是他的老婆,带着两个硬说是他跟她生的娃娃,赶着一辆还不能算是
非常破旧的棚子车,到哈捷拉吉里村来找他。当时肖天放没在家。去村里新办不久
的小学,跟教员在摆方论古今。这小学是他回村后办的。他带了两个勤务兵回村。
背着两杆长枪。他胳肢窝里夹着两根榆木拐杖,叫那两个勤务兵跟着他,花了三个
月的时间,沿阿伦古湖走了一遍。走遍了所有的渔村渔镇,也到汪得儿大山的山坑
里边所有的矿区矿村矿镇走了一遍。他让那些富户人家认捐。他在哈捷拉吉里村的
村口上立大石碑,碑上刻上了那些捐了钱襄助哈捷拉吉里村办起这所学校的人的名
字。他把那些人的名字刻在碑的后面,把正面空着,好像做了一面“无字碑”。其
实不然。他对全村人说,空起正面将来刻儿孙的姓名。刻那些从这个学校出去,到
外头做了大事的儿孙的名字。他当然常常想到,有那么一天,自己的儿子和孙子。
但现在他肖天放哪来什么娃娃?他都快两年,没接近任何女人了。哪来这精气神?!
他最后接触的女人,就是那个在索伯县城常给人看手相的女人。她后来离开了索伯
县城。分手时,她倒是跟他笑着说过,我已经怀上了你的孩子,我要上别处去怀胎,
等把他们带大了,能开口叫爹了,再来见你。他说,怎么是“他们”,你还怀了几
个吗?她笑着说,已经怀上两个了。老大是个丫头,要能活下来,就叫她玉娟。她
是你头一回进我这屋,左脚跨过门槛那一刻,我觉得自己被震了一震,就怀上了;
老二来得晚,是那天,我端你那一脚时,觉得自己又被震了一震,才怀上的。她说
老二会是个小子,活下来,就叫他大来。她说,这两个娃娃虽然在同一个月里怀上
的,但将来,会差三岁。姐姐玉娟会按时按刻出生。但弟弟大来,可能要在她肚子
里多待几年。因为他觉得,这世界,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比娘的肚子里更安逸的了。
他要愿多待些日子,就让他多待一段吧……她像说真事儿似的,说到最后,还真的
难过起来,扭转身去擦眼泪,但又不好意思地笑了。他一直觉得她在说笑话。犯女
人的通病,总想自己有个娃娃,想得都犯了迷瞪,人了邪魔。
大妹气喘吁吁地跑到学校来叫他。他和那个教员一听,都乐了。那教员哗哗地
又给破板桌上两个仿成窑的青花草虫小盏里斟满了焦黄的浓茶汁,说:“晦,还有
这种好事,怎么轮不到我?”
大妹跺脚,说道:“谁还有那闲工夫陪你们嚼蛆!不信,自己去瞧。”天放便
和教员一起去瞧。果不其然,有个女人,二十出了头,三十还不到,个头不算矮,
可就是圆,圆圆脸,圆圆身子,一身好皮肤,黑亮黑亮。他觉得她有点像索伯县城
里的那个女人,却又不敢认。他已经三年没见她了。出卫生队,回村之前,他去索
伯县城找过她。那屋子锁着。院子里的人说没人打得开这把锁。即便这黑黑圆圆的
女人真的是她,还带着两个娃娃,他也不好认啊!谁知道这两个野种,到底是谁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