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的确是一个美神,而且有着一种奇妙的美。她的上身裸着,正如从前的人们通常表现那些伟大的神祇一样;举到齐胸口高的右手,把手掌翻向里面,拇指和前两个指头伸开着,其余的两个则微弯着。靠近腰身的另一只手,提着那盖住下身的衣服。这雕像的姿势使人想起那不知为什么原因被人叫作“哲尔曼尼古丝”的猜意大利拳者的姿势。也许人家想要表现那在猜着意大利拳的女神吧。
尽管这样,我们却不能看到比这美神的身体更加完善的东西了;再没有什么比她的轮廓还要优美,还要肉感的了;再没有什么比她的服装还要潇洒,还要高贵的了。我原以为只会看到罗马帝国末期的什么作品,实际却看到了雕像制作最盛时期的一件杰作。尤其使我吃惊的是形体上的那种美妙的真实,看来简直使人相信是根据实有的人物模造的,假如自然界真能产生出这样完善的模特儿的话。
向额上梳着的头发,以前像是镀过金似的。和所有希腊雕像的头一样小小的头,微微向前弯着。至于脸孔,我永远不能表现出它那种奇异的性格,并且这种脸型和我所能想起的任何一个古代雕像的脸型都不相似。这绝不是那些故意给一切线条以一种庄重的静态的希腊雕刻家们所有的沉静和严肃的美。在这里,恰巧相反,我出乎意外地看到艺术家想要将那种近乎阴险的顽皮样子表现出来的明显的意图。所有的线条都稍许收缩着:两眼微斜,嘴的两端向上翘着,鼻孔微张。轻蔑、嘲弄、残忍,都从这脸孔上流露出来,而这脸孔却又有着使人难以置信的美。真的,我们把这令人惊叹的雕像看得越久,我们便越是感到这样一种奇妙的美居然能和这种缺乏任何同情心的样子混合起来的令人难受的情绪。
“假使这雕像曾经有过模特儿的话,”我对柏雷阿拉德先生说“,我不相信天曾生过一个这样的女人我要怎样同情她的爱人哟!她定要弄得他们绝望而死才会满足的。她的表情里面隐含着某种残忍,然而我又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东西。”
“这是全神贯注在捕获物上的美神!”
柏雷阿拉德先生叫道,他对于我的热狂感着满足。
这种阴险的嘲弄的表情,也许由于她那双嵌着银的非常光亮的眼睛和整个雕像因为时间久了所生的暗绿色的锈的对照而更加触目。这双光亮的眼睛产生一种使人想到现实、想到生命的幻觉。我记起了我的向导对我说过她会使得看她的人们把眼睛放低下来。这话几乎是真的;当我对着这青铜的雕像感着不大舒适时,我忍不住对自己生气了。
“现在你已经把她仔细地欣赏过了,我亲爱的研究古物的同道,”我的居停说“,我们来举行一个学术讨论会吧。你对于这个还完全没有注意到的铭语意见怎样他把雕像的基石指给我看,而我在那上面读到这几个字:
他搓着两手问我道“。看我们会不会在这的意义上得到相同的解释
“可是,”我回答道“,有两种意义。我们可以译作:‘当心那爱你的人啊,不要相信你的恋人们。’可是,在这意义上,我不知道是不是一种纯正的拉丁语。当瞧着她这种恶魔似的表情时,我倒以为艺术家是要使得观赏者对这可怕的美有所警戒。因此我译作:‘如果她爱你的话,你得当心呀。
“唔!”柏雷阿拉德先生说“,对啦,这是一个可取的意义。可是,请你不要生气吧,我却喜欢第一个翻译,我要对它加以发挥。你晓得美神的恋人吗?”
“她有好些个呢。”
“是啦,但第一个是伏尔甘人家不是想说:‘尽管有着你所有的美,有着你的傲慢的样子,你却会有一个铁匠,一个丑陋的跛子作你的恋人’吗?先生,这是对于那些妖冶的女郎们的一个意味深长的教训呢!”
我忍不住微笑起来,我觉得他的解释是那样勉强。
“因为过分简洁,拉丁语真是一种可怕的语言呢。”为着避免显然批驳这位古物研究者起见,我只是这样说着。随后我退开几步,以便观察那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