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设定,韩延导演也从没有跟四位主演讲述过,我觉得有两个原因,一是怕前辈们多想,别知道了谜底,就演出了“更复杂”的形态;二是,也确实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这是导演层面的东西,它不是在表演时需要产生的灵感。 他们就在一团梦幻中玩水挥舞,是蛮对的。 但这样一来,有些观众可能就混沌了,尤其是,一生致力于电影只有一个绝对答案的观众。因为整部电影全被颠覆了,在那些努力捕捉的生活常态下的写实性,还有真善美和它所要批判的东西,它们是不是都被对调了,那这部电影该怎么吸纳那些它明面上的喜怒哀乐呢?丧宴上燃哭很多观众的头三鞭后三鞭再三鞭,还算不算真的打出了响? 《我爱你!》到底爱的是谁呢? 02、糖果与苦药要我说,《我爱你!》爱上的就是一切普世的痛苦。 爱上了我们对这种痛苦感到麻木与习惯后又在某一瞬间清醒过来再去沉浸回这种痛苦的认知。 很多人说这部电影和年轻观众没有交汇,我觉得不对,它不但有交汇,交得还很深刻。 当你意识到导演上面那些隐喻化的本意,你会发现,我们对一切美好的不信任,对厌恶本身的持久的偏执,对痛恨的依赖,这些时代下的性格,绝对是共通的。 一刷的观众会有很多直观上的疑虑,比方说这几位演技派的表演,尤其是男主角常为戒贯穿全片的行动状态,太讨好年轻人了,两对夕阳恋侣欢愉的蒙太奇,太MV了,这也是过分讨好年轻人的视听。 但因为有了隐喻下的否定,你能明白韩延本人也是不信这些的,他不相信常为戒和李慧如那些快乐驰骋的日子,MV影像就是虚无的标签,是所谓愉悦感在时间飞速流淌后的一厢情愿的假想。 只是他作为导演,拍一部商业片,在创作过程上自然也要充当着“讨好型人格”。 韩延能信的是,悲观本观。 我们这是一个什么年代啊,是一个不给老年人让座就被老年人骂到上热搜的年代,是一个谁扶她谁毁掉后半生的年代。 说白了,这个时代厌老啊,当然了这也是厌小的时代,它还是厌男的时代,更不用提,这是一如既往的厌女的时代。 这么一看,我们厌恶的是整个世界,我们根本什么都不爱,没有那么广阔的心理空间去包容对立面,这是一个标准的完整的不可逆转的抑郁症时代。 老年人电影确实也不多,电影院本来就是25岁的地盘,但《我爱你!》其实是一封遗书,它跳过了那么多人生大部分,直接落在了遗书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可纠正之处报以最大的遗憾,它离年轻遥远却又出自年轻。 韩延的世界观的底色是灰暗的,他甚至把当年那部邪念重重的《动物世界》又搬进了这里,老常这个角色就是这么来到广东的。 疫情三年,韩延投身于他的“生命三部曲”的执念,是因为在他身边处处都有人踩在死亡的边缘,对苦难了解越多,越是深陷其中,形成一个观念的旋涡,无法抽离。他就跟你每天嫌弃自己的公司,诅咒自己的老板立刻爆炸,公司爆炸,但却没有胆量不找下家就辞职是一个道理。 当苦难成了我们的续命之泉,我们就会把希望描绘成一道数码暖光,疏通着我们身上一盘盘环绕的金属管状的脉搏,改造自己的人性。 重构回《我爱你!》,故事是虚幻的,男主角妄想了一路,那些事情也都没有真实发生,但所有事件所形成的戾气是真实的,抽鞭子的发泄欲望是真的,老人结伴离世的选择甚至成了一种渴求的胆识与理性,这也是真的,反而所有的爱意是空中楼阁,因为戏中人没有体验过那么多,甚至对很多人来说没有存在过这一刻。 这么来看,留着后手的《我爱你!》可谓极端冒进,它甚至比很多目的性极其明确的,只有一种剧情答案的大制作更加危险,它需要具备抚慰一般观众的功能,穿着普世价值观的糖衣,让观众带着造梦仪式离开影院,同时又要找到与自己认知相同的潜在受众,看穿现实生活的底色,看穿导演的糖衣其实是炮弹,认同这类作者表达的彼岸不是一种退路。 它最安全的不受到争议的方式就是不做一天的票房冠军,安安静静地潜藏在宏大的主流电影市场中,距离戳破它的纸墙的距离和手劲总保持那么一寸,它必须是这样一种退而求其进的效果。 因为在它之前,这个市场还不能熟练地为它预留过空间,这个市场顶多是为导演过去的成绩预留了空间。 老年人题材,青春片一般的讲述,以及深藏其中的决绝的世界观,能对这个市场有开拓性的,永远是带有质问的。 还是王朔那句老话,年轻谁没有过啊,你老过吗?所以《我爱你!》是这个档期里最“私人”的表达,打了麻药都消解不掉的涩,苦口,但不确定是不是你的良药。 “给观众吃糖,给自己喂药。”路演中的韩延当时是这么告诉我的。 一部合乎投资方诉求的商业电影,最后只想为难他自己。 *本文首发微信公众号第一导演(ID:diyid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