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看得早,信誓旦旦说,跟看了一个30年前的老电影似的。我清楚那家伙不怎么了解这系列,但这评价倒歪打正着,说得太准了。《碟中谍7》里全是96年《碟中谍1》的彩蛋,而且只要认出就会倒吸冷气。
伊森魔术般玩钥匙换手消失不见的把戏,复制了当年跟克里格耍过的光碟障眼法。威尼斯暗夜窄巷危机四伏,怎么也跨不过去的铁门,桥上的生命陨落,气氛复刻到位。高潮的火车戏是多方人马博优势、最后一刻的不成交易、车顶的高速追斗一应俱全,更长也更复杂得多。 但最传神的还是开头没多久伊森跟老伙计基特里奇的对峙,双方权力关系跟当年恰好对调,镜头还是一样倾斜出让人不安的角度。老奸巨猾的基特里奇再度说出“我理解你很生气”。而伊森的回答从当年的耍酷(“你可没见过我生气的样子”)变成了直接否定(“我不生气”)。这次局面尽在掌控,不需要孤注一掷。男人成熟了就会思虑周全,耍酷也退回可选项,哪怕是最爱耍酷的汤姆·克鲁斯。 起初怎么看都觉得,伊森跟新加入的格蕾丝的的关系像诺兰版蝙蝠侠跟猫女,甚至都有“女孩总得混口饭吃”的台词。但直到意大利街头逃亡我才恍然大悟——团队主脑不得不跟女窃贼合作又屡遭背叛,开着菲亚特500被反派和全城警察追(甚至还出现了“国际刑警”的梗),而且还是全片最笑闹滑稽的一段,这不就是鲁邦和峰不二子吗!派拉蒙联动《间谍过家家》干什么啊,这人设这桥段这无厘头直接跟《鲁邦三世》跨次元打照面都一点问题没有啊。 这是系列最长的一部,台词含量和密集度也攀上新高,许多片段几乎是心理惊悚片,招募和谈判,诱骗和说服,威胁和感召,当所有人都用冰冷的带着末世将至的口吻交谈,文戏的惊悚感甚至比最后那场火车大逃亡更突出。 《碟中谍》从第五部开始跟市面上其他谍战大片拉开距离(看看网飞这几年出的吧),具体为在奇观上做减法,为主角营造可信的危险处境而不是把钱烧在廉价的破坏欲,尽力回归传统谍战的权谋博弈和心理角力。目前看来,这个趋势还将蔓延到更多的续集。 这一部引入反派人工智能“智体”的设定,在《真相捕捉》般骇人的数字恐慌包围下,主角团被迫放弃数码设备回归冷战般的低科行动,也恰好能回环对应96版的复古基调。说到反派,碟中谍系列里的坏人阴谋一贯都没有那种宏大的天真,所以我也从来没有像看007或《糊涂侦探》、《粉红豹》一样,有过希望坏人赢一把的恶趣味。但《碟中谍7》是我第一次有那么一刻希望邪恶获胜,那是卢瑟发现他们的每个行动都落入了智体的预测。 你能想象吗,以诡计诈术和预判对手每一步行动见长的IMF小组,第一次处在了他们目标所处的位置,那一刻的智体就像是一个更加精确、冷静、周密、无孔不入的IMF团队。这也更符合最初的《碟中谍》电视剧创作人布鲁斯·盖勒(你在每部片头都能看到我的这位偶像天才的名字)对整部作品的定位:不关注是谁完成了任务,只关注任务是如何完成的。 换句话说,IMF成员最初就是被当做一群任务机器来设定的。而这次的人类反派之首盖布瑞尔所说:让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你的故事,我知道这故事的结局。更像是对这么多年来那些精妙绝伦、宛如机器团队执行的漂亮布局的总结。 智体处处先人一步,强力渗透心魄,我是什么时候抛弃对它的拥戴呢?是伊森在某个时候敏锐地推断出:智体在害怕,它害怕我们会赢。那一刻迅速让我对它祛魅了。这个人工智能体——不管它看起来多么神通广大——会被恐惧影响策略,如此不职业的表现在初代电视剧都活不过一集,至少在这个宇宙的规则里,它策划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注定失败。 《碟中谍》是阿汤哥那代人的童年回忆,所以他主导下的电影其实也是个高度怀旧的系列,团队构成和行动模式沿袭老剧,故事逻辑和表演方法常投下冷战的影子,如今主演们也都步入老龄。而这或许就是整个系列的意义所在。 智体无所不知的战场里,我们还是选择相信,有群人能靠脑力体力反将这个赛博上帝一军。就像电影特效包办一切的时代,我们还是期待能目睹,在怪石嶙峋的悬崖上,有个不怕死的家伙亲自跨上摩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