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则是摄影室了,漆黑一片,高澎拉开灯,吓我一跳,门对面墙上挂着的一幅巨照竟是一座掩映在绿林深处的坟墓,坟头开满蔷薇,那些红色小花将坟头罩得严严实实,像戴了顶花冠般灿烂无比。我骇得不行,好奇地走近一看,只见欧式的墓碑上刻着“爱女丽莎之墓”,我从未见过有人把坟墓的照片弄在房间里作装饰,搞艺术的真是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房间内很整洁,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一些摄影器材很有序地摆在墙角的工作台上,房间靠门这边有沙发,高澎示意我坐下,自己则去忙准备工作。我坐到沙发上,一抬头就看见对面墙上掩映在花丛中的坟墓,感觉怪怪的,甚至还有点伤感。丽莎,一定是个女孩的名字,她生前一定很喜欢蔷薇花,所以死后她的亲人才在坟头种上那么多的蔷薇。
“你怎么弄这么张照片挂着呢?”我终于忍不住问高澎。
“这张照片怎么了,不好看吗?”高澎正忙着架灯光,回头看了眼我,“我觉得挺好啊,坟墓是一个人一生中最清静的地方,也是最干净的地方,每个人最终都是要住到里面去的,我挂这张照片就是要提醒自己,你终有一天会死,趁着还没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及时行乐,就这个意思!”
工作开始了。高澎是很专业的摄影师,一丝不苟,也很有耐心,他温和地要我摆各种姿势,背景正是那幅坟墓照片,满眼都是郁郁葱葱的绿色,这让我感觉很奇特,站在“坟墓”前拍照还是头一次呢。
拍完照两人坐在地毯上抽烟,高澎忽然说:“知道那是谁的坟墓吗?”
“谁的?”我立即来了兴趣,这正是我好奇的。
“我初恋女友的。”高澎把烟灰弹到旁边的烟灰缸里,长长地嘘了口气,“死了都十七八年了,我几乎记不起她的样子。”
见我面露惊愕,他扬起脸,眯着眼睛望着那张照片陷入深深的回忆,“她是我初中同学,我们偷偷地好了四年,后来被她家人知道了,她父亲是做生意的,很有钱,捐了一笔钱给学校要学校开除了我,家里怕我学坏,就托人让我在一家照相馆里当学徒。但我和她还是分不开,经常偷偷地约会,有一次被抓了,我被她父亲的手下狠揍了一顿,躺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她想来看我,却被父亲反锁在家里,她就想爬出窗户沿着下水管溜下来,结果一脚踩空……死了,死得很惨,头部先着地的……她父亲扬言要杀了我,我父母都很老实,怕得要命,就凑了笔钱把我送出了城,临走前我就到她墓前拍了这张照片,很多年来我一个人在外面流浪,虽然也混出了点名堂,但我一直就不快乐,我发疯似的换女朋友,最多的一次是一周内换了三个,越换越虚,换到后来自己都厌了……”
“高澎……”
“考儿,你不觉得我们有很多地方相似吗,都把爱给了另外一个人,毫无保留地给了对方,人被掏空了。我们需要彼此的安慰,是吗?”
我笑了笑,点头。
“你好可怜,还没死就把自己囚禁在坟墓里。”
高澎自嘲地笑,“我们都差不多,虽然我们都有挣扎,但始终冲不出自己给自己筑的坟墓,除非有一天真的躺进坟墓,否则我们谁也别想解脱。”
“高澎……”我看着他突然心里一阵狂跳,一个巨大的冒险念头没来由地在我脑子里蹦了出来。
“什么事?”
“你……敢不敢给我拍人体?”
晚上回到雅兰居,一进门小四就奔过来,递给我一个精美的包装袋。我打开一看,是个奢侈品牌的手提袋,最新款,杂志上见过,售价不会低于三万。我肝儿颤了,觉得不妥,这分明是让我占他便宜,可是小四接着又递给我一张信用卡,“是祁叔叔给你的。”
我拿着卡和包就直奔近水楼台。
这还是我第一次到他家,一进去,我才真正领会到什么是实力,铺天盖地的豪华不遗余力地向来访者昭示着主人的富有。不过祁树礼好像还比较有品位,没把他的家装饰成暴发户的样子,从色彩的搭配到家具的摆设,从餐厅高出两个阶梯的巧妙设计到客厅整面墙的壁画,祁树礼的家豪华中透出宁静和高贵,尤其是那铺满整个客厅的米色拉毛地毯,还有沙发对面的欧式壁炉,以及客厅和餐厅之间起间隔作用的玻璃墙,让我不得不佩服这别具一格的设计,但我并不佩服祁树礼,他无非是拿钱来砸,我相信他没这能耐设计出这样的装修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