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还没出去找工作,收钱的却上门了,耿墨池的船屋房租到期了,这家伙怎么不早说!收钱的鬼佬是个黑人,人高马大的,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耀眼的白牙,让人不由得想起好莱坞恐怖大片里的怪兽。但他很友善,跟我说耿先生当时预交了三个月的费用,他问我这次预备交多久的,我说先交一个月吧,黑人大哥报出数字:“一千八百美元。”
我的腿一阵哆嗦,差点就栽到湖里去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去了,只得乖乖地回屋取了一千八百美元给那长着一脸大胡子的鬼佬。那钱是我刚从银行提出来的,还没在手里焐热呢!我赶紧回屋翻开皮夹数了数,仅剩不到四百美元了,真是要命,天天吃面包都不知道能不能撑一个月,西雅图是很富有的城市,消费水准很高的。
没办法,当务之急就是出去找工作!
还算顺利,我在市区一间规模不小的咖啡店找到了一份服务生的工作,旁边有好几栋写字楼。老板是个台湾人,大肚腩,人挺和气的,给我按小时计酬。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个时候我哪还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的。
西雅图到处都有咖啡店,西雅图人也以喝咖啡而著名。这是雨季为西雅图带来的生活习惯,灰色的阴云下,满街的水汽中,一路行来,浑身都是摆脱不掉的潮湿,这个时候若走进一家路边的咖啡馆,屋子里腾腾的热气和温暖的灯光必会让你暂时忘却浑身的疲劳,变得惬意舒适起来,脑中也飘过一些不可言喻的情绪,有时是感动的,有时竟是愁苦的,都让人留恋不已。
我上班的这家咖啡店生意非常好,每天早晨,很多在楼里上班的人都会涌到这里,我跟店里其他的伙计一样,穿着白衬衣、黑裤子,挂着墨绿色的大围裙,在闪亮的银色咖啡壶之间穿梭,一天下来,腰酸背痛,头晕眼花,回到家累到连话都不会说。要养活自己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老板一家人都在咖啡店里帮忙,他妹妹跟我差不多年纪,叫珍妮,第一天下班时问我住哪里,我说住湖边的船屋,她立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因为在湖区住船屋或游艇的人非富即贵,她大概无法想象住着豪华船屋的我却去她家的咖啡店来打工吧。
那天结束工作回到船屋,一进门我就趴到沙发上喘气。还没喘过气,门铃就响了。一问,收水电费的。什么叫屋漏偏遭连夜雨,这就是!
这一漏就漏掉二百七十美元,我仅剩一百二十美元!
晚餐我冲了杯麦片,就着一个面包应付过去。一边啃面包,一边骂耿墨池,干吗要住这么豪华的船屋,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啃面包的钱都不够了。
第二天,我停掉了手机。
第三天,我在一间酒吧找了份晚上兼职的工作,也是服务生。
一个礼拜很快过去,我居然撑下来了。每天晚上回到船屋,我数完钞票有时候连澡都没力气洗,直接摸到床上便呼呼大睡。
有天夜里,电话突然响了,耿墨池打来的,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不是要我的命吗?
我发牢骚:“这么晚了,你打什么电话啊?”
“晚什么,我这边还是白天呢。”
“有事吗?”
“没事,看你活着没有。”
“……”
耿墨池什么时候挂电话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早上闹钟响的时候,我几乎要爬着出门。到了咖啡店,珍妮已经很不高兴了,因为我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不要以为都是中国人就可以得到额外的关照。这是她扔给我的话。
转眼入冬了,西雅图夜间的温度接近零度。我决定去一趟祁树礼的家,是他的家,而不是我的。一是想给爸妈打电话报个平安,他们很细心,会看号码的,我不敢在外面打;二是顺便再拿点冬天的衣服,出来的时候太匆忙,就带了几件秋装。进了门,茱莉娅很高兴地迎出来,“Sirhasn'tcomebackyet.”
“Oh,noproblem,I'llmakeaphonecall.”我说只打个电话。
祁树礼显然还没有将我们分手的事告诉爸妈,或者,他根本就不认为我们分手了,以为我只是耍耍小性子而已,挨不住了自然会回到他身边的。妈妈在电话里讲了一大堆的唠叨话,完了又说:“我最近找了一个老中医,很有名的,给你抓了点药,已经寄到你那边去了,不知道你收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