罅隙里的老板和土豆仍旧弯坐在那里。老板给土豆扔了一根烟,土豆晃了晃身子,接住了。他晃动身子的辐度并不大,却还是让所有的人都惊叫了一声。一瞬间,老板的身体也倾了过来,似乎是想要捞土豆一把,但他倾的同时也按住了罅隙的台面,终于还是坐稳了。两人对看了一眼,抽起了烟。一支烟抽完,老板道:“我离吧?”
“中。”
上是没地方可上。阳台的防盗窗已经焊死了,飘窗也已经被罩严。
“下来慢点儿!”老板娘在下面喊。似乎也只有下了。从五楼下到一楼?灵芝的心揪了起来。
“等等。”灵芝突然想起,阳台窗南扇的那处大格子。老板这么瘦,格子那么大。
“能中?”老板犹豫着。
“中不中,试试呗。”灵芝说。
老板按照灵芝的指点攀到了阳台的外面,找到了那个格子。他使劲儿把肚子往里吸了吸,果然就钻了进来。他钻进来的时候,灵芝看见,楼下的老板娘很开心地笑了起来。屋里的人也都笑了起来。
上好了螺丝土豆却说自己胖,执意要从五楼攀到一楼:“每层都有防盗窗,扒着就能下,好下得很。”
“还是钻钻试试,”老板说,“到底安全些。”
土豆钻得果然有些艰难,头过来后,身子怎么也挤不过,几乎给卡住了。还是老板伸出胳膊使了一把劲,才把他拽了过来。
“看着瘦,该好钻的呀。我就奇怪。”不知道什么时候,老板娘和那个伙计也上来了,“后来才发现,这家伙原来是屁股结实。”
一群人又都笑了。
老杠也笑了笑,但他很快收敛了笑容。他走到阳台上,给他们又让了一遍烟,然后仔细地打量着防盗窗的格子,最后在那个宽格子里站定。
“不中。”老杠威严地说,“人能钻进来,不中。”
“知道。”老板连忙说,“多带了几根零钢筋,还有电焊机,一会儿就能补好。”
“还有,我不是说了要留个小活动窗口吗?哪扇窗户上都没留啊。”
“哎哟,又是我失误了。”老板笑道,“这个简单。等会儿你发话,想让在哪儿开,我们现开就是了。”
果然简单。走马工夫土豆就把宽格子补焊完了。灵芝发现,土豆在做这件事的时候顺便也把那块多出来的三角铁锯了下来。
“不用锯。”老杠说。
“留着难看。”老板说,“再说竖到你们这里也没啥用。到我那里只要是块铁,就好歹都有用处。”
剩下的事情就是开那个活动窗口。老板很是费了一番口舌劝老杠:“有啥必要?这片地几百年也不失一次火。再说,你方便了,小偷也方便了。”
“你只管我方便就行了,别管小偷方便不方便。”老杠说:“我知道做个活动窗你嫌麻烦。这个力气,你别想省。”
“开个活动窗口工费一百块钱哩。”老板娘说。
“你还一千呢。”老杠道。转身对店里的三个伙计道,“没事儿了,回去歇着吧。”
活动窗口的选择颇费了一番周折:飘窗和阳台都是看景的,开在那里太碍眼。两个小卧室窗户又太小,一开就开满了。最后定在了罩着卫生间窗户和厨房窗户的那个七字防盗窗上。地方隐蔽,又无碍观瞻。
做活动窗口还真是麻烦:在已经焊好的防盗窗上截出一个长方形,再把截断的地方一一封焊出小门的样式:上门边儿,下门边儿,左门边儿,右门边儿。右门边儿还要焊上合叶,尤其啰嗦。这一焊就焊了个把小时。当它终于被焊好的时候,灵芝到窗口那里往外看了看。她发现一层层的防盗窗从上向下看去,如一步步巨大的台阶。如果拽着一根绳子从窗口往下,每到一层都可以在上面落落脚喘口气儿吧?这么想着,灵芝觉得这些防盗窗都是那么亲切和踏实。全部收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灵芝打开燃气灶,坐上了锅,开始熬绿豆南瓜大米粥。老杠和那边的四个人围坐在餐桌那里。
结账的时候到了。
“我早把各个窗户都粗量了一遍。三十六平方半。”老杠从裤袋子里拿出一张纸,推给老板:“你再让你的人量量。”
老板干干地笑了笑。
“再量量吧。丑话说到头里都不丑。”老板娘站了起来,从包里取出一把卷尺,“不怕人家给咱少算,咱还怕人家给咱多算呢。”
量了一圈回来,三十七平方。
“差不多。”老板说。
“差不多。”灵芝也说。
“那就按三十六平方半吧。四十块钱。到不了哪里去。”老板娘爽快地说,又从包里取出一个计算器,噼噼啪啪打了一会儿,抬起头,“两千八百八十。”
老杠始终沉默着。
“多吉利的数字!”老板娘赞叹,把脸转向灵芝,“是吧,妹子?”
“废话少说。”老杠慢腾腾地开口了,是一锤定音的架势,“两千五。”
灵芝心里咯噔一下。三百多块呢。老杠能抹下这个数?
“这不中这不中这可不中。”老板娘一迭声地说,“小四百呢。我们忙了这么多天,才能挣几个?再说一个活动窗口一百块,已经给你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