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后我马上往回跑,到了寝室门口放慢了步子,提着衣领,把衣服折起来,目的是不让马西看见衣服上面写的字。
“没找到我的朋友,”我说,“来不及了!既然他人不在,那么我们互相交换好吗?我把我的衣服给你,你把你的那件给我,这样我一看到你的衣服就想起了你的帮助。来,让我看看你穿我的合不合身,好吗?……”
我轻轻地把我的上衣放到床上,帮他脱下他的上衣,接着把我的给他穿上。我装得很自然,使他看不出我有什么别的动机。
当他穿上我的上衣后,我替他扣好了扣子,用手拍拍他的肩膀说:“亲爱的马西,这衣服太合身了!”
他看了看钮扣,一点也不怀疑,站起来同我握手……但我装着没看见,因为我讨厌握一个奸细的右手。他对我说:“那么,再见了,斯托帕尼!”
我又拉起了他的胳膊,送他到门口,说:“再见,马西。你怎么不说声谢谢?”
我看着他背着他应得的两个不光彩的字,在走廊里走远了才回寝室。
过了一会儿,当差的来对我说:“准备好,你爸爸来了。他正在办公室同校长斯塔尼斯拉奥先生说话。
这时,我突然想,如果我现在去校长办公室,把校长想掩饰的事,从用涮盘子水做瘦肉汤到他们招魂的事告诉爸爸,怎么样?但是,遗憾的是经验告诉我,小孩在大人面前总是错的,特别是他们认为有理的时候更是这样。
何必自找麻烦呢?到时,校长将会说我的话都是孩子的谎言、是污蔑和中伤;我爸爸又肯定更相信他的话。所以,最好还是沉默,听候命运的摆布。
事实上,爸爸来接我时,我一句话也没有说。
由于很久没见到爸爸,我本想跳上去搂住他的脖子;可是,他对我冷冰冰的,只是严厉地看了我一眼,说了一个字:“走!”
于是,我们出发了。
在马车上,爸爸一句话也没说,仅是到了家门口,叫马车夫停车时才说:“到家了!”他说,“但是你回来,对家里是件倒霉的事。对你来讲,只有教养院才能把你改好,我把话先跟你说清楚。”
这句话把我吓得要命,不过害怕一瞬间就过去了,因为我一下车就幸福地被流着泪的妈妈和阿达姐姐拥抱在怀中了。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时刻。要是当爸爸的了解他的儿子对他是那样好,也会象妈妈那样流着泪拥抱儿子的。他真不该象暴君似的对待儿子,因为这样做没一点好处。
第二天,也就是15日,我知道基基诺·巴列斯特拉也被遣送回家了,原因是参与了2月12日的阴谋。但是,这个日子,在意大利甚至在全欧洲寄读学校的历史上都是值得纪念的。
基基诺被遣送回家,对我来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我可以经常同我的好朋友在一起了……此外,我巴不得马上到他爸爸的店里去吃上几次甜点心……不过要等他那个社会党的爸爸不在店里的时候才能去。因为他爸爸是一个想让面包都归他一个人所有的社会党人!
昨天,我又获悉了另外一个消息——威纳齐奥先生,就是那个被我钓走他唯一一颗牙齿的老头,情况似乎很坏。我的姐夫正非常焦急地等待继承遗产。
这使我回想起一件事,听说,马拉利知道我要从寄读学校回来的消息后对阿达姐姐说:
“为了保持近日来叔叔对我的好感,使我能够顺利地继承遗产,请你留神,不要让他来我家。”
他大可不必害怕,我不会去他家的。因为我已经答应妈妈和阿达,一定要安分守已,以便爸爸不把我送到他所威胁我的教养院去。送进教养院,无论对我,还是对我的家来说,都将是个耻辱。近五天来,我已表现出自己这一次是说到做到,是一个有头脑的孩子了。
果真,今天早晨,妈妈又拥抱我又吻我,并对我说:
“不错!加尼诺!这样下去,你爸爸妈妈就高兴了!”
这话并不新鲜,但我体会到这是善良的妈妈为了儿子好,便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保持下去。
我一直认为妈妈比爸爸讲理多了。事实上,当我告诉妈妈,我在寄读学校里尽喝大米粥,以及星期五吃那瘦肉汤的事时,她说我做得对,并向我姐姐说:
“谁知道他们吃的竟是这种脏东西,可怜的孩子们!”
[NextPage来年2月21日-24日]
2月21日
看来,爸爸看到我改正了缺点,打算请一位家庭教师帮我准备年底的统考。行啊!
今天,我终于见到了基基诺·巴列斯特拉。正巧我姐姐阿达有一个朋友,也就是切西拉·波尼小姐,她家住在基基诺附近。由于今天我姐姐要去看她的朋友,我也趁这机会同她—块去看我的朋友。
我们谈了多少共同经历过的冒险的事啊!
我突然想起了那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为什么在寄读学校里,大家都叫斯塔尼斯拉奥先生卡尔布尼奥的外号呢?”
“有人对我说在罗马史中可以找到答案。卡尔布尼奥这个名字我从书中找到了,可是卡尔布尼奥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他们把这个外号加到校长头上我却不明白。”
基基诺·巴列斯特拉笑了。他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罗马史”,找了一会,找到了几页记述朱古尔塔战争的地方让我看。我念了这一段,并把它原原本本地抄到了我的日记上。书上说:
“后来,朱古尔塔百般折磨并杀死了他的堂兄,为了掩盖自己的罪恶,他以金子贿赂左右的人。但是,罗马法官卡伊奥·梅米奥在广场上宣布了朱古尔塔的罪行,参议院放逐了这个不义的王子……次年,让另一个执政官继续战争,这个执政官名字叫鲁齐奥·卡尔布尼奥·贝斯蒂亚①……”【原书注①贝斯蒂亚:这个音在意大利语中是畜牲的意思。贝斯蒂亚是执政官的姓,鲁齐奥·卡尔布尼奥是他的名字,叫卡尔布尼奥等于骂校长是畜生。】
“你明天十点左右到店里来,那时我爸爸正在开竞选会……我在店里等你。”
我知道正在竞选议员,因为原来的议员突然疯了。新的候选人有两个,一个是评论家、切基诺的叔叔加斯贝洛·贝鲁乔,另一个是我的姐夫马拉利律师。
我想起去年十二月,就是开汽车闯祸的前一天,我同切基诺争论过谁有可能当议员,想不到今天他们两人真的参加竞选了。
基基诺·巴列斯特拉认为,马拉利可能会当选。他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马拉利的。基基诺的爸爸不仅是个面包商,而且也是他们党内的一个领袖,基基诺听他爸爸说,这次社会党无论如何也要把议员席位夺回来,并说已经胜利在望。
说到这,他拿出一份《未来的太阳》的小报,报上登着同《全国联盟》报辩论的文章,《全国联盟》报是支持切基诺的叔叔竞选的。
基基诺让我看了上面的文章,对我说:
“爸爸现在没有时间参加所有的会,他总是在写文章……不过明天我们可以放心,他不会到店里来。你一定来啊!”
2月23日
今天我吃了泻药。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好吃的甜食会坏肚子,而那么苦的泻药却能治肚子疼。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吃了二十多个甜点心,全都是杏仁的。看起来,我肚子疼是因为杏仁吃得太多了。
昨天,基基诺·巴列斯特拉在约定的时间,也就是十点钟,等在店门口。他给我使了一个眼色,意思是让我等一会再进去。于是,我就在外面兜了一圈,等他给了我暗号才进去。这时,店里已没有其他人了。
“你必须快点吃,”基基诺说,“我爸爸过一会还要回来。”
我狼吞虎咽地吃着:一口塞四个小杏仁饼……结果吃得太猛太快,感到肚子很不舒服。我刚回到家,就觉得胃胀得很,头也发晕,最后就病倒了。
当然,我没说我的病是由于吃杏仁饼引起的……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不连累我的朋友基基诺·巴列斯特拉。
2月24日
今天早上,传来了一个令人伤心的消息,威纳齐奥先生昨天晚上死了。
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我承认他有点古怪,但他是一个好人。他的死使我非常悲伤。
我原以为还能见到他……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
[NextPage来年2月25日]
2月25日
多么激动人心的一天!
将近夜里十二点时,家里的人都睡着了。我一个人待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同我的秘密,同我非常秘密的日记在一起。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笑,我哭,我颤抖,我费劲地在日记上写下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在写这事的时候,我时刻担心被人发现……
不!在这本日记上,我已经把我所有的行动,每一个想法都写上了。但我感到还必须抒发一下自己现在的感情,我非常激动……
不过,我先要检查一下我的日记,看看是否缺了哪一页。
是的,都在,二百页……一张也不少。我尽量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平心静气地接着昨天的写下去。
“可怜的威纳齐奥先生!”我昨天写到这里。
我也写到他死的消息使我非常难过,事实确实是这样。因为,从根本上来讲,那个又瘫又聋、人人都希望他死的老人对我很好。现在他死了,他在天堂里能够看到事情的真相的,能够明白我钓走他唯一的牙齿不是出于坏心,而只是想同他闹着玩。当然,要是我能预料到它的后果的话,我也不会这样做。不过,事情也被我姐夫夸大了,因为老人嘴巴里仅有一颗虫蛀过的早己磨钝了的牙,我相信就是少了这一颗牙,也不会缩短他一分钟的寿命。
听到威纳齐奥先生死的消息,我难过了一阵儿就忘了,直到一件奇怪的事发生,才又使我想起了他。
九点半左右,正当我吃着第三个涂黄油的小面包,喝着加了很多糖和奶的咖啡时(不是我嘴馋,因为每天早上我总是在牛奶咖啡里放很多的糖,并且喝得很多,因为只有这样才可以吃更多的面包和黄油),我突然听到叫我的声音:
“加尼诺!加尼诺!……快到这儿来……”
阿达就是这么叫的,如果不是她叫我的声调同往常不一样,我肯定不会理她,连动都不会动……
我跑到门口,看见她和妈妈在一起,两个人都在议论着,手里拿着的一封信。
“你看,加尼诺,”妈妈见我来了,马上对我说,“这是你的信……”
“那么,你们为什么把它打开?”我看到信后马上说。
“好啊,你真行!我是你的妈妈,我有权看看是谁写给你的,我认为……”
“那么是谁写给我的?”
“公证人切阿比骑士写给你的。”
“他写给我信干什么?”
“你看。”
于是,我疑惑不解地读着信,信如实地抄在下面:
公证人台米斯托克莱·切阿比骑士
乔万尼·斯托帕尼先生
作为公证人,我受理履行死者威纳齐奥·马拉利先生的遗嘱,请允许我抄录遗嘱中有关你的两段话:
“第二,我希望并请求,在宣读我的这份遗嘱时,除了同我有关的人,我的侄子卡洛·马拉利律师,他的女佣人、纯洁的切西拉·玛利娅和市长乔万尼·萨尔维亚蒂爵士外,请上面提到的卡洛·马拉利的内弟、小青年乔万尼·斯托帕尼也到场,尽管我的遗嘱同其无关。我之所以希望他到场是因为我同他很熟。我希望在宣读我的这份遗嘱时,小青年斯托帕尼能清楚地看到人间财产的虚伪性,并对未来有一个崇高的生活目的。为此,我委托公证人台米斯托克莱·切阿比骑士去乔万尼·斯托帕尼所在的地方把他接回来,一切费用由我负担,有关钱的数额见第九节。”
关于死者的愿望,上文中已经说清楚了。我在今天下午三点,将派一个我所信赖的人到你的住所,并由此人陪你坐车到维多利奥·埃玛努埃莱街十五号二层我的办公室,在那里将宣读死者威纳齐奥·马拉利的遗嘱。
公证人台米斯托克莱·切阿比
“我亲爱的加尼诺,你看后好好回忆一下……”妈妈在读完公证人的信后说,“你想想,在马拉利家里的那些日子里你还干了什么事……没干什么别的坏事吧?”
“哪里!”我回答说,“就是牙齿的事……”
“那就奇怪了!”阿达说,“从来没听说请一个孩子去参加宣读遗嘱的仪式的……”
“是不是你走后又发生了什么事,”妈妈接着说,“不过,你拔掉了他那颗牙齿后他仍是好好的呀……”
“还有,”姐姐说,“信里讲得很清楚:”尽管这遗嘱同他无关……‘“
妈妈说:“不管怎样,这事不要告诉你爸爸,知道吗?你从寄读学校回来一直表现不错,我不愿童因为过去的事又把你送进教养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