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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克(11)

时间:2013-05-1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凡一平 点击:

    韦元恩把钱给王新云。

    你先出去,往左走,离医院远一点的地方等我。

    王新云在生父走后,上了趟厕所,这一去就没有回来。生父给他的一百块钱,在他上厕所前,已经押在了女医生诊桌上的处方簿下。

    王新云将生父带回自己的公寓。他身上的东西已被洗劫一空。还好,公寓的房门锁是不需要钥匙的,只需要输入密码就打开了。生父也两手空空,为了救他遗忘在广场上的包裹,在他们出院后去看时也没有了。王新云问包裹里是什么东西。生父说扑克。王新云说,还有吗?生父说有的都在我身上了。王新云看着邋遢、蓬头垢面的生父,便叫他跟自己走。韦元恩跟着王新云进了公寓。王新云脱鞋,他跟着脱鞋。这一脱不要紧,那鞋子就像被揭开盖子的粪坑,臭味扑鼻。韦元恩赶紧把脚塞进鞋子里,站在门口不动。王新云说,进来呀!韦元恩还是不动。王新云说你穿鞋子进来吧,没关系。家里没别人。韦元恩穿着鞋子走到客厅中央,王新云叫他坐下,他硬是不坐。王新云不管他,径直进了卧室,找了几件衣服出来,拿到浴室去放好,然后打开淋浴的喷头,调好水的温度。他站在浴室的门口,把生父叫过来,再把生父请进浴室。他一一指点着摆放在台面上的物件,说这是洗发液,洗头的,这是沐浴液,洗身上的,这是剃须刀,这是换的衣服。然后他拉出台面下的一只篓子,说换下的衣服、鞋子、袜子,全扔在这儿,不要了。把所有的细节都交代清楚后,王新云离开浴室,顺带把门掩上。韦元恩站在浴室里,看着白花花喷洒的热水,至少有五分钟不知所措。他不是不会洗澡,更不是不想洗澡。而是这个澡来得太突然了,太意外了,突然和意外得像天上掉下馅饼,让他不敢相信。这个王记者为什么请我这么邋遢的人在自己家里洗澡?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就因为我送他去医院,救了他的命?那哪是救命呀,因为头疼发烧根本要不了人的命。不过,头疼发烧不去治,也是要害的事情。我家老大就是因为头疼发烧不去治,才会变傻的。这么说来,我对王记者也算是有恩的,他这是在报答我。也不对,要说有恩,王记者是有恩于我在先,他去到我家,给我留了四千五百块钱。可是我把钱都花光了,拿去加印了扑克了,搞得王记者生病的时候,我给他取药打针的钱都出不起。是我对不起他。不过,我送他去医院也算对得起他了,算是报答了。我们俩的情扯平了。他现在请我洗澡,还拿他的衣服给我换,是加恩给我,那么,我们俩的情又扯不平了,以后我拿什么报答他?这个澡要不要洗?衣服要不要换?这是让韦元恩不知所措的问题。但是韦元恩又太想洗这个澡了,比男人想和女人做那种事都想。他已经七年不和女人有那种事了,就是越狱以后和老婆有过一次到现在。去年出狱回家,本以为又可以和老婆有那种事的,谁想到老婆已经变疯了,谁忍心和疯婆子有那种事呢?但是澡还是要洗的,有机会是要洗的,有条件是要洗的,这总比和女人有那种事来得容易一些吧。但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对他来说一年也没有几次。因为他总是在外边跑,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有停下来的时候,也不想洗澡了,懒得洗澡了,因为累得只想睡觉了。现在,这个澡也不是我要洗,是王记者要我洗,我不洗行吗?我能不洗吗?那就洗吧,洗了再说。

    韦元恩在浴室里开始了沐浴。这个澡到底洗了多久,用了多少的水,韦元恩也估算不出来。总之,他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客厅已经变暗了,王记者倒在沙发上,睡着了。他慌忙走到王记者身边,用手摸了摸王记者的额头,感觉并没有发烫,才放下心来。他蹑手蹑脚走进王记者的卧室,拿了一条毯子,出来给王记者盖上。然后他坐在另一张沙发上。他现在可以坐下了,因为他变得干净了。在等王记者醒来的时候,韦元恩看见了一张照片,它摆在一个柜台的窗格里。照片上,是王记者和一个富态男人的合影。王记者戴着黑色的高帽,还穿着黑袍,在监狱里学到的知识,使韦元恩没有把高帽和黑袍看作是魔公服。但是王记者头顶的高帽,究竟是博士帽?硕士帽?学士帽?韦元恩却区分不出来。他从王记者的年纪判断,应该是学士帽。那么,他身边这个富态的男人,应该是王记者的父亲了。这应该是个有钱的父亲,有钱的人家,因为王记者这么年轻,就住上这么高级的房子了。他万万不去想的是,他才是这个年轻人的亲生父亲。王新云醒来了,他看见焕然一新的生父,俨然一个美男子,更接近了十九年前那个刻骨铭心的形象。那声压迫了十九年的对这个形象的呼唤,差点就脱口而出。

    但是王新云发出的声音,只有咳嗽。

    王新云一咳嗽,韦元恩立刻就紧张起来。他后悔这个澡洗了这么久,让王记者等他这么久,又着凉了。他连连跟王记者赔不是,还掴自己的脸。王新云劝不住也挡不住,惹得他也烦了,气恼地大喊,够了!你越这样我越难受,知不知道?

    韦元恩愣住。

    王新云还在气头上,接着就是一顿训斥。他从韦元恩那个不合时宜打来的电话训起。你那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他说,我正在开会,一个很重要的会。我们开会有纪律,不准打电话,知道不?可你偏偏在我开会的时候打电话来,我不小心接了。就是这个电话让我丢了工作,知道不?工作丢了,我心烦,我发愁,知道不?所以我喝酒,我找醉!我谢谢你送我去医院,可是,你为什么要威胁医生呢?你为什么要说你是劳改犯呢?你觉得你坐牢很光荣是不是?你觉得你越狱很了不得是不是?你觉得这样是为了救我是不是?你这是害我,知不知道?我现在工作没了,连病了也不敢在医院住下去,这些麻烦事是不是你引起的,你造成的? 你说?韦元恩怔怔地听着,突然,他又掴自己的脸,而且比先前掴得更狠。我蠢,我混账!我是猪!我对不住你王记者,我害了你王记者!他对着王新云,突然跪下,磕头。然后,他的头就再也没有抬起来,埋在那里哭。我这都是为了我的儿子呀!他说。我把我儿子给丢了,丢了十九年,到现在还没有把他给找回来!为了找我的儿子,我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我作孽,我犯罪坐牢。我从牢里跑出来,又被抓进去坐牢。我要是不坐牢,也许现在我已经找到我的儿子了!我悔啊我!韦元恩说着,就把头往地板上猛磕。这不是磕,而是敲。王新云急忙把他往上推,然后把他抱住。这是儿子对隔离十九年的生父的搂抱,但王新云现在并没有这个意识。他只是为了阻止生父自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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