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酒吧的事小曼托父亲的关系摆平了。可是老板无论如何都不能在留惊蛰继续做下去了。她苦苦哀求,老板依旧摇头,我爱莫能助,你的历练不够,不适合这里。
从酒吧出来她把工资都汇去给家乡的奶奶,自己只剩五十块。走到一个电话亭时她忍不住给霖言打了电话。接通的时候好不如眼收起的泪水再次泛滥,结结巴巴地说,霖言……怎么办呢,我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这个时候的工作很难找,我又没有文凭……你说怎么办……
他问清她地址然后匆忙赶过来,她一边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一边不知所措的搓着双手无辜的看着他。他心生酸楚,却无法启齿。
惊蛰平静了一会,不好意思的说,你快回去吧,我给你添麻烦了吧。现在没事了,你走吧。
他一把把她拖过来抱住,惊蛰,你以后不用在我面前逞强,我是你可以依靠的人,也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如果你在我面前都要伪装那你有多累。
他们就站在街角拥抱,她的眼泪渗透了他的毛衣,不顾路人居心叵测的眼神,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子在他怀里委屈的,倾滂沱之泪,终于见个郁积了多年的苦楚,艰辛,恐惧通通都发泄出来。
他们决定先让惊蛰住到霖言这边来,毕竟牧牧一个人承担两人的生活也很吃力.而且小曼善良温柔,也能好好照顾惊蛰。他说,惊蛰,不要为钱烦恼,我的就是你的,我可以养你,并且这是一辈子的事。
惊蛰的行李很少,几件衣服几盒劣质化妆品就是全部。她临走前拉着牧牧的手,好好照顾自己,有事打电话给霖言。牧牧叼着烟,眼神里盛满了担忧,倚着门框对霖言说,好好待她。他庄重的点头,应诺。
晚上他们睡在一起,他并非作怀不乱,只是因为惊蛰是他真正珍惜的女子,便不愿意轻易将之亵渎,越爱越舍不得破坏。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轻声说,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她说,霖言,即使这个故事有些沉重,也不用为我难过。
她说,我一直希望有一个人,即使全世界都背弃我了,他依然可以矢志不渝的相信我。亲爱的,那个人是你么。
他转过头来亲吻她的脸颊,亲爱的,我保证是我。
[七]
她出生在穿天三月惊蛰时节。她的家乡是个小镇,不发达亦不繁华,甚至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秀丽风光。中庸并且肮脏,时常发生些为了几块钱小钱大打出手的事,围观的人不时在旁边配上几声喝彩,十分猥琐。破落的街道边有即将拆迁的门面挂着大幅红纸,上面写着“唱支山歌给党听,我们亏得好伤心”之类的字。
惊蛰以及记得六岁那年,附近一户人家起火。一家三口被逼到阳台上,面对防盗窗已经无路可退,男人冲进客厅想去打开门,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女人抱着孩子喊破了喉咙,直到消防队员锯开铁栏才得以生还。那一夜,火光冲破了云霄。
这件事被杜撰出了多个版本,有人说火是女人放的,目的就是独霸家产。众口铄金,由不得人不信。女人办完丧事后自己开店,不到半年就脸上就有了喜洋洋的笑容。
惊蛰的父亲是货车司机,在她快要出生的时候为了赶回来陪妻子生产,在泥泞的山路上坠车,车毁人亡。于是有人对她奶奶说,她一出生就克死了爸爸只怕是个扫把星。老人信以为真,连带迁怒与她的母亲。于是惊蛰的母亲没有坐完月子就去厂里上班,她是个美人,女儿长得像她。自从丈夫死后她性情大变,加上婆婆的冷漠,厂里的效益又差,所有的怒气都撒在了惊蛰身上。她没买过一个玩具给女儿,没有陪她睡过一晚,甚至没有对她笑过。
伴随着惊蛰童年记忆的是无数的咒骂和毒打,她没有为此哭过一次。她知道,哭泣只会惹来母亲更多的怒气,眼泪根本无法保护自己。
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带着家里微薄的存款跟着一个男人走了,她走之前第一次和颜悦色对女儿说话,别怪妈妈,我也是迫不得已,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过不下去。
后来是奶奶抚养了她,老人不喜欢这个孙女,她亦是一样,但,在这个世上,她只有她。她也只有她了。血缘,是无法割舍的维系,是最牢固的契约。家里一贫如洗,只有依靠老人平时卖菜来供她念书,稍微大些后她自己也会找点小工来减轻老人的负担。
读到高二的时候实在是难以支撑了,老人的身体每况愈下,惊蛰只好孤身来A城找同乡牧牧,她把所得的钱都寄给奶奶治病,不是出于爱,而是出于道义。她们彼此都知道没有感情,可惊蛰认为老人是有恩于她的,所以在她有生之年要一一偿还。
她不爱她,可老人对她的一点点好,她都会一直记得。
霖言的心里潮水汹涌澎湃,在黑暗中湿了眼睛,他不骗自己,他是真的心痛。他甚至有些责怪自己怎么没有早些遇见她,那样的话,就可以早点帮她卸下重担,拿走她的忧愁,他来扛。
她笑着,我一直问自己,我这样累赘的生命来这个世界有什么意义。现在我终于知道,我走了这么远,原来是为了找到你。亲爱的,谢谢你让我相信,真的有爱情这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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