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拿着牧牧给的地址,他坐上了去D镇的列车。他甚至来不及回学校请假,只打了个电话给孙,拜托他们先帮他安排汀屿。
列车在铁轨上碾过,有金属摩擦的声音轰响在耳边。他闭上眼睛,一遍一遍的回想他们之间的所有片段和细节。
初初相见时她坦诚相告,我出生在惊蛰那天,所以我叫惊蛰。她为了跟他聊天风雨无阻去小网吧里等他。她在酒吧里洁身自爱,不惜丢掉工作也要捍卫自己的原则。她跟他讲叙自己的故事还反过来感谢他令她相信还有爱情。
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很刺痛,同时也坚信。惊蛰才是他想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天黑的时候她才从火葬厂回来,身着缟素,胸前别着一朵白色纸花,眼神空洞,说不出的凄楚动人。她看见坐在门口地上的霖言倒吸一口冷气,地上有很多烟头,看得出他来了很久了。他站起来跑紧颤抖的她,感觉到有液体落进了衣领。
怎么办呢,霖言,她的声音里无限困惑。现在奶奶也死了,我还有谁呢。我寄给她的钱她根本没有用,全部存下来说要我自己留着。
他没有说话,把她抱得更紧了。
还有你,突然冒出来一个汀屿,我怎么办呢。你们之间有那么多我无法参与的往事,我是不是应该放弃你,或者你本来就不属于我,只是陪我走一段路而已。你时常让我有一种恐惧,似乎随时都有人来把你从我身边带走,这种恐惧在我心理淤积成疾,无法释然。
霖言轻轻推开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手机。诺基亚3100。惊蛰,本来打算七夕送给你的,可现在不能等了,号码我已经选好了,以后你就天天带着它,让我可以随时找到你,千万不要再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你知道的,我会担心。
她涔涔落下的眼泪被他伸手擦掉。
然后,一个方绒盒子递到她面前。这本来也是七夕给你的礼物,但我觉得现在告诉你我的想法比较好。盒子里是一枚TIFFANY的钻戒,与他的眼泪相映成辉。
嫁给我,惊蛰。
[十一]
九月汀屿住进了学校宿舍。她在与惊蛰的相处中始终是冷眼相对,用轻蔑的语气对说你凭什么跟我争,你什么都没有。他迟早要迷途知返的。
惊蛰已经不再是当初酒吧里那个沉不住气的小女生了,她轻轻喷出一口烟,巧笑的说,对,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霖言了。
汀屿到底是年轻气盛,比不上命运多舛蜕变得不形于色的惊蛰。她发奋读书,于是获得了优异的成绩,她以为此理放之四海皆准。而事实上,她错的很离谱。感情是最不讲道理的,你愿意给,别人不一定愿意要,你一味坚持对于别人也许就成了打扰。汀屿还不曾懂得,她所做的一切是为了爱他而非为了他。所有的事是她心甘情愿,不能归罪于任何人。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
惊蛰迷上了塔罗牌,平时先就大摆牌阵,给孙和小曼算,也给自己和霖言算。小曼每次都能抽到好牌,翻过来一看就乐得喜上眉梢。可对于自己和霖言紧着从来都不加解释,霖言问她,她也是说,这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何必认真。小曼看出一丝端倪也不好说破。
霖言他们到了大四,很快就是社会实践。他们策划着要去别的地方看看找个适合自己专业发展的城市,晚上抱着惊蛰问,你一起去玩吧。她拒绝,你有你的事我也有我的事呀。我最近在跑一个大客户,如果拿下来我就能好好休息一阵子了。
他们十指相扣,他低声喃语,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将来可以让你幸福。他的话语动人心弦,惊蛰几欲落泪,她在黑暗中亲吻他的嘴唇,温暖潮湿。是第一次这样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样无所适从,喜欢得这样愿赌服输。
她想,自己无论如何都是放不下她的,如此深爱,不惜一切代价。即使有一天,他要弃她而去,爱上别的女子,怜取别人的温柔,她亦不会责怪,不会有怨怼,她依然还是要感激他,仍然会抱着他给予的欢愉在这个落寞的人间独自行走。
爱是恩慈,亦是恩赐。爱是包容,是原宥一切过错。
他说,那天我在去D镇的车上看见铁路两旁宽广的田野和茂密的树林,乡间的水塘和泥泞的小路,路边有家禽和野狗,有黑色的水牛和白色的山羊。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一个地方可以容纳我们而没有任何打扰,粗茶淡饭男耕女织我也是愿意的。
她猛然把头埋在枕头里,她叫他,霖言。他说,什么?她的手围成一个契合的圆,在他耳边清清楚楚的说,我爱你。
[十一]
汀屿在校门口拦着他,咄咄逼人,你知道你的惊蛰最近在干什么吗?短短一两个月的时间,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纯真,满是冷漠。当初笑容明亮的汀屿已经不见了。
他看着她修饰得精致的面容,觉得有说不出的陌生。
她有说,你不肯爱我,可是你又知不知道你爱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一叠照片摔在他的面前,全是惊蛰的。她和一个男子吃饭,喝咖啡,上了他的车,又下车。所有的镜头里都捕捉到了她眼角的笑意。那个男子霖言在报刊上见过,是年轻的企业家,所有的报道都称他为青年才俊。
霖言心里剧烈震动,表面却竭力平静。汀屿,你不读书整天忙什么呢你。她一声冷笑,我曾经花了很多的时间来念书,现在我可以做写自己想做的事了。她敏锐的洞穿了他的伪饰,语气诚恳。虽然你不爱我,可我不忍心看你被蒙蔽。
他望着她,不是不感动的。对不起,你真是难得的好,可是为了惊蛰,我就不能不辜负你。
晚上惊蛰看到照片的时候惊呆了,几乎不可置信的摇头,你从哪里搞到的。他冷冷回应,我需要你坦白的解释,你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
她手里的玻璃杯随着话音掉在地上哗啦哗啦的碎了。她绕到他眼前,字字句句斩钉截铁,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么随便的女人。他是我的客户,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沉默了许久,他说话了,惊蛰,我还是个学生,家境再好那也是父母的钱,我跟他有天壤之别。可我希望你有点耐心,我一定会挣很多很多的钱,也许还是不能跟他比,但一定会让你觉得满足。所以,请你再等一等,可以吗。
她伸手揽住他,心好象被飓风席卷一空,风声凛冽的响。她的下巴磕在他的肩上,深深呼了一口气,再开口时已经哽咽了。霖言,我在你心里真的那么爱慕虚荣吗。
他的唇边现出一丝淡薄的笑意,语调却异常苦涩。我们的爱好象被人诅咒,这样不得安宁。可是惊蛰,我真的愿意用此后余生换你幸福安慰。
她没有应声。隔了片刻,他说,我们明天动身,大概去半个月,回来之前我给你打电话你帮我准备好吃的,好么。
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被重重一握,好似她要把所有力量都借助到自己身上去。
[十二]
汀屿从午睡中被手机铃声吵醒,睡意朦胧之际霖言的声音在她耳边轰响。帮个忙,汀屿,昨天我打电话告诉惊蛰今晚到要他过来接我们,刚刚小曼说临时有事要推迟一天。惊蛰的手机打不通,你去帮我转告她一声,好不好。
她故意推辞,管我什么事,我偏不去。
他焦急地说,好汀屿,算我求你了,行吗。
只这一句,她就心软了,就答应了。他的任何要求,只要她能做到,都会去做。做不到的,也会拼了命的想办法做到。这便是孽。她深爱的人,可她没有丝毫能力去改变。
挂电话之前他兴高采烈地再三言谢,又反复叮嘱,别忘了,明晚九点四十,西站。
她起身洗了脸,像支剑一样冲到公寓里,惊蛰不在,她便坐在门口干等着,一边小声的哼着歌。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死心眼的汀屿,始终沉浸在儿时霖言给她的旧梦里,她从来不曾怪罪他负了她满腔情意,她从来不曾觖望自己这场投奔只换得一场告别。是,我心非石,不可转也。她不是不知道他并不值得有所期待,可是第一个爱的人,烙在灵魂上的印记,无论如何是丢不下了。
如果霖言。偏偏霖言。然而霖言。惟有霖言。
下午惊蛰回来的时候汀屿心里忽然一动,闪过一个念头,迅速的,不露声色。惊蛰问她,你有什么事找霖言?她摆手,不,我找你,霖言打电话要我转告你他要明天才到,你手机打不通。惊蛰笑笑,没电了。谢谢你了。明天什么时候。
九点四十,东站。汀屿说这句话的时候心跳加速,生怕被她看出个好歹来,急匆匆的转身走了。在路上她一直宽慰自己,没事的,到时候万一他问起来就说是记错了。惊蛰天天跟他朝夕相处,我只是偶尔贪婪一次,上帝不会怪我的。
舟车劳顿的三个人一下车就看见汀屿,霖言奇怪极了,怎么是你,惊蛰呢。
不知道,我昨天真的去告诉她了,我也没看见她。此时的汀屿已经可以说起谎来得心应手,丝毫不觉惊悸,语调平静,波澜不惊。她对小曼射来的狐疑眼神视若无睹,走过去挽住霖言的手臂亲热地说,一起去宵夜吧,我们好久都没一起吃过东西了。
惊蛰很晚才回来,霖言已经熟睡。没有人看到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手臂的淤青,米白色的长裙上印着斑斑点点的血迹,她的长发纠结着披散,在黑暗的房间里宛如死去经年的冤魂。
次日霖言醒来她已不在房中,只有桌上一张便条。我去上班了,你自己弄东西吃。
有很多事,从那一夜开始已经骤然改变,宿命残忍地将他们的爱桎梏,扼杀,不给其一份卷土重来的机会。
[十三]
惊蛰完全变了,她不再爱说话,对于那一夜她为何没有出现在车站始终缄口不提。她的固执很容易让人想起西安事变后终身缄默的张学良,没有人知道个中原由。
霖言眸子里深邃似海,亦知自己对惊蛰无能为力。问了几次边决意放弃,再问下去也只是徒增埋怨。两个人相处,总有一个必须放弃坚持,这是定理。
汀屿生日。席间惊蛰忽然起身冲进洗手间呕吐,抬头时看见追来的汀屿神色有说不出的混乱,你,是怀孕了吧。惊蛰闻言差点跌到,汀屿扶住她的肩膀,从包里抽出一包验孕条,这是昨天我同学盛下的,你赶快测一下,如果真的有了,就该和霖言商量怎么办了。
几分钟后纸上的结果让她们两个人都红了眼眶。汀屿的泪落下来,一声长叹,你到底是赢了。她折身回到饭局,悲伤之余未曾注意到惊蛰一脸冷汗犹如鬼魅缠身。她镇定片刻,朝霖言微笑,恭喜,你要当父亲了。孙和小曼随即大笑,他们拍着霖言僵硬的肩,怎么不说话,乐傻了吧。
他抽搐着,突然像疯一样拖着惊蛰就跑。她一声不吭任由着他,眼睛里泛起绝望。他们这样义无返顾的走,没有目的,亦不知可以在何处停靠。他们这样昏聩的行走,走进了不可揣测的结局,再也走不出这翻天覆地的悲凉。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不约而同的想起四月那夜,他们也是这样执意奔跑,都以为那是揭幕,谁料到已经是倒数。
不记得过了多久,他们停下来,旁边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咖啡店。他的声音听起来绞痛蔓延,你肚子里是谁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之间尚未发生任何亲密,包括同一屋檐下的孙和小曼。谁能想象每夜同宿一床的两人除了亲吻之外干净美好得如同孩童。那么,他又怎么可能是孩子的父亲。他认定真相只有那个所谓的青年才俊,真相就是他最爱的人不仅背叛了他更欺骗了他。
他的眼泪大颗大颗滚落,原来她早就没有耐心了,原来她在就不愿意再守着一个渺茫的希望作虚妄的坚持了。
她的眼眸里所有的光亮燃烬成灰,没有挽救没有愤懑。她就那样一直望着他,望着,望出干涸望出伤逝。她知,结局从来不在她的掌控之中,关于爱情,他们即将曲终人散。
他松开手,决绝而去。惊蛰,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她闭上眼,泪水淌了一脸。心,一寸一寸被凌迟。这个尘世,她不再有任何羁绊。就这样匆匆一个转身,错失了彼此的一生。
[十四]
四年后霖言和汀屿出席了孙和小曼的婚礼。
小曼拖着白色的婚莎甜美的说着“我愿意”的时候,他的心像突然被什么硬物狠狠戳了一下,尘封的记忆里有一幅画面浮上来。
那年的D镇,一身丧服的女子涌着眼泪说,我愿意。
就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悲郁和苍老。
花球稳稳当当跌入汀屿的怀里,孙对霖言戏言,赶快找个好日子娶了算了吧,人家可等了你一二十年了。他也笑,是啊,尽快吧。望过去正好望到汀屿妩媚的笑,他看的若有所失,既然得不到最想要的那片海,那无论哪片都无所谓了吧。
整整四年,他捂着那块疮痍不让任何人窥视,汀屿以她非同一般的耐力等到了云开月明。自那一日他亲手松开了惊蛰的手,此生就再与爱情无关。她的背叛是一把插进心口的匕首,往后,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伤他怎么深了。
那个女子,在时光里灰飞烟灭不留踪迹,杳无音训。
而汀屿,却站成了永恒的姿态告诉他,我可以等,我不介意你退而求其次,不介意你爱过别人。无论多久,我都可以等。她真的没有给过她一点压力,她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帮他张罗着开公司,跑业务。资金周转不灵是她日日夜夜去找客户催债。他的公司一点一点上了正轨,他的所有成功都离不开她的付出。
就像从前,她为考来A城通宵达旦的努力念书一样。只有他,永远是促使她孜孜不倦为之奋斗的动力。
双方的家长来看望过他们,笑得合不拢嘴,彼此也都心知肚明。他母亲把自己的玉镯带到了汀屿的腕上,这一日,她们都等得太久了。
一切都成定局,势在必行。
金秋十月,他们举行婚礼,所有人都很满意。这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盛宴,如同多年前他想给惊蛰的一样,来了许多并棵,称他们是天作之和,称他是青年才俊。他挂着微笑,想起曾经就是着四个字揭开了他一生都不能原谅的真相。
公司里的职员也携家带眷来观礼,人群里他瞥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他走过去,牧牧你好吗。她态度冷漠,很好,我丈夫在你的公司做事。他点头,踌躇了一会只有还是开口询问,惊蛰好吗.
牧牧惨笑,你还记得她,四年了你从来没有找过她,我以为你早就不记得她是谁了呢。良久,牧牧掩面痛哭,她已经死了三年了。
[十五]
新婚之夜霖言喝得烂醉,心心念念一个名字,惊蛰。
事实的真相原来要很多年后才能了解,才能揭示。牧牧哭着叫嚣,都要感谢你的好老婆。她骗惊蛰去东站,自己跑去西站接你。惊蛰一个人在那个荒芜人烟的老车站碰到了在酒吧里被她砸破头的混蛋,他碰了她,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那个混蛋的你知道吗!
你口口声声说你爱她,那么就算她的孩子不是你的又有什么关系,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你为什么一定要抛弃她。
他的胸腔里似有什么爆裂,痛不欲生。他机械的接过牧牧手里的盒子打开,里面有一支诺基亚3100的手机,一个日记本,和一枚TIFFANY的钻戒。这便是她短暂的医生中拥有的关于他的一切财富。
他蹲下来,终于泣不成声。
牧牧说惊蛰是死与难产,她的心脏不好,是不能生小孩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么惨,好象所有人的错都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我把她的遗物交给你岁你怎么处理,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惊蛰的日记里记录他们的一切。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是三月,惊蛰。亦是她十九岁的生日。她许个愿,在那个无聊的下午只要有人来陪伴她,无论男女,她都将以全部真心与之相交。
四月的夜晚,她爱慕的男子终于率先开口向她表白。她心里天籁唱了一遍又一遍,无限欢喜。
他们睡在一起,他答应她,即使世上所有的人都背弃她,他依然会矢志不渝的相信她。
在D镇,她失去最后一个亲人的时候他送她手机和钻戒。他说,惊蛰,嫁给我。
在他们发生误会的时候,他说我愿意用此后余生交换你幸福安稳,请你耐心等待。
然后,在一切都未兑现之前,他放开了她的手。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今生今世,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日记的最后一页写着。每一次塔罗牌的占卜结果都说我们是孽缘,但是我依然感激宿命让我遇见,让我们有过这样一段时光相爱缱绻。这已经足够了,宿命只给这一段,我也不能有任何怨言。自始至终,我不曾怪过你。谢谢你爱过我。
爱我所爱,无怨无悔。
这八个字看得惊心动魄,他一声惨叫,栽倒在地.
[十六]
他抽着烟,汀屿在烟雾缭绕中渐渐落下泪来。
是我对不起你,我决心跟你结婚的时候就想着要好好爱你。他越说越缓慢,咽喉一明一暗,神情恍惚。但现在不行了,汀屿,我不能怪你,因为你亦是无心。可我们谁都逃不开来自灵魂的罪责。
他的脸湿了。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纵然此生孤独终老,也是我罪有应得。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嚎啕大哭,哭声在稀薄的空气里碎成粉末。她没有想到,当时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谎言,竟酿成今日败局。她一直以为此生未卜,原来早就木已成舟。说到底,这场残局哪里有一个赢家呢。
如果人生可以未卜先知,她愿意撒手撤退。用一个人的孤独成全两个人的幸福,可是,来不及,攸忽之间一切都来不及了。千疮百孔的人生,再也拼凑不齐。
他只带走一小部分钱,把公司留给了她。他们的婚姻名存实亡,这是他仅能弥补她的.他这一生已经负了一个,注定也要负另一个。他在C镇开了一间酒吧,取名为三月惊蛰。当真应了当年惊蛰的那句玩笑话,醉生梦死。生活波澜不惊,没有喧哗来打扰。这世间女子何其之多,触手可得,一同吃饭一同聊天一同旅行或者结婚。随便伸手拉一个就足以抵慰漫漫永夜。
但那个愿意拿灵魂来交予,那个到生命最后一刻都不曾怨尤的女子,又去哪里找第二个。
他终于懂得,仰首向天,未必要手摘星辰。如果不是那么狷介,非要强加入对方的生命,也许彼此都会获得安宁的幸福。可他是她的浩劫,遇上了就躲不掉。而她是他的原罪,是他残缺的生命里最凄艳的一抹色彩。他给她一场爱情,她就拼将一生休。青春的时候容不得一丝背叛,亦没有那心探究真相。他原本以为可以执自之手,与子偕老。却看不透宿命的手指轻轻拨弄就是生离死别。年少气盛的他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轻易的就放了她的手,一味的将爱推开,再推开,推成了覆水难收.
午夜梦回他常常惊醒,望着窗外亘古不变的滔滔永夜,眼泪几乎灼伤自己的皮肤。D镇的夜,分外的凉。他总是喝很多酒来驱寒,在醉眼朦胧里总有个全身素白的女子,小麦色的肌肤,明眸皓齿,笑容直入心底。他伸出手去,用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一遍一遍的问。
亲爱的,是你么,是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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