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愤然大吼,敲击着身边的冰块,但地深处的冰比表面上的要坚实的太多,就算砸断自己的骨头,也不会有个白印留下。
我忽然看到那骨猁的尸体,将它拎起,使那血汁从骨断处慢慢的流出来,再抹在冰壁与身体之间,冰壁终于有了溶化的迹像,但是太慢了,而骨猁的血又太少了。
涂猱看出我想挣脱,一点点靠近,准备发出致命的一扑。
这时远处长长的传来一声鸣吼,长而沉闷,象是冰缝中喷发出的蒸气,涂猱听到这吼声,突然开始变得惊慌了。它犹豫着,是不是要立刻离开这里。
可对食物的渴望还是战胜了恐惧,它大叫着向我扑来,我紧握沾着猁血的骨猁的断爪,在它咬到我头顶的一瞬间,猛的一刺,断爪刺穿了涂猱的下巴,它惨叫着向后跳开,恼怒的呲着长牙发出怪叫。
这时象是对这怪叫的回应似的,那远处的鸣吼又传来了,象是对有生物竟然踏入它领地的怒气。涂猱象是被这鸣声震碎了胆子,一溜烟的攀向冰层之上去了。
当一切都安静下来,我才感到,冰正随着远处那物的移来微微振动着。
当那东西终于转过冰壁,出现在我眼前,我完全绝望了。
我在父辈的描述中听过这东西,它曾经有一次闯入了烛天峡谷,我们的勇士试图驱走它,但所有靠近它十尺之内的人全部死了,连它的皮也没挨着一下,他们的尸体无法搬动,因为一碰就会碎成粉末。那一次,我族目睹着这怪物大摇大摆的来又离开,没有人再敢上前。大家认为是上天降下的不可战胜的灾兽来惩罚我们,在星祭坛上,专门设立为它而祷祝的神坛。
这东西叫专犁。
夸父传说(5)
专犁象只银色的大爬虫,笨重的身体上伸出长脖颈,却长着一颗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小头,头上长满小突角。它长得看起来笨拙,一双银色的眼睛却泛出冷冷的光,和它对视一眼都仿佛要被冻结了似的。它就那样慢慢的摇着尾巴一点一点移近了我。还有十几尺时,身上泛出的寒气已经使我四肢凉透。我完全不再挣扎,这东西可怕之处就在于你面对它时,连反抗的欲望都没有了,它那么安静的走向你,你也就准备平静的接受死亡。
专犁来到我近前,慢慢低下头来看我,它的鼻中涌出白色寒雾,那气息只要一点沾到我身上,就能把我的血液冻成冰。
但它就这样看着我,我也盯着它,它的眼神似乎能让人宁静,静到什么都想不起来。就这样不知过了许久,我听到了沙沙的响声。
那声音来自我的脚下,冰缝中有什么正沿着冰爬上来,象是许多很小却很快的东西。我低下头去,却只能看到夹住我的冰面。连专犁也似乎不安了起来,它退后了几步,重重的喷着寒气,那白气飘过来,虽然已经散了,可我的脸上仍结起了一层冰霜。
可使我更不安的是从我脚下而来的东西,我的下身毫无知觉,也许它们正在啃吃我的大腿也不一定。我正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全身僵硬中时,忽然呼啦啦一大堆东西从冰缝中涌了出来,它们攀爬过我的肩,头与脸,跳上冰面去。
那是一群银灰色的鱼一样的东西,可是长着腿,两只后腿长而有力,一跳一跳的向前。专犁似乎也害怕于这些东西,它不停的摇晃着身体,向后退着。那些跳鱼一样的东西吡吡啪啪的从它脚下和两边的冰壁跳了过去。
专犁突然长嘶一声喷出一股白气,我心中大叫不好。那白气所到之处,跳鱼们立刻变成了雪团,纷纷摔在冰面上,碎成粉末。而四周立刻又变得寒冷了许多,若不是刚喝了骨猁的血,现在我早已冻僵。跳鱼实在太多,还在不停的从冰缝中涌出,有些已经跳上了专犁的身体。
专犁十分害怕,摇晃着转身向后逃去。可跳鱼们似乎并不想和它作战,只是争先恐后的向前奔涌。似乎也是被什么从冰层深处赶出来的。
我不想在这里慢慢死去,看着专犁正摇晃着跑远,忽然不知从何来了一股勇气,从背后包中掏出绳套,向它甩去,套中了它的脖颈。专犁低嘶了一声,可是跳鱼们在它身边蹦着,使它不敢回头,就这样它发出蛮力把绳子向前拉去。我觉得自己要被拉成两截了,只好放松一些绳子,又分出一只手凿着夹住身体的冰,幸亏骨猁的血已经使身围的冰有些融化了,一阵剧痛后,我终于慢慢脱离了冰缝。
我被拖着在一群跳鱼中滑行,双腿还没有知觉,不敢停在这群怪家伙中间,干脆一直抓住绳子,让专犁把我向前拖。回头望见曾经卡入的冰缝中,有奇怪的白雾冒了出来。难道就是这雾把冰鱼们赶出来的?莫不是传说中的寒鬼么?
正想着,忽然身下的冰面一倾,原来专犁已冲下了一个冰坡,我也连滚带翻的向下摔去。那冰坡越到后面越陡,最后几乎就象是陡直冰瀑一般。专犁缩起四肢,用腹部的银甲向下滑去,而粗大的尾巴在后面来回摆着保持平衡。跳鱼们也是收起四足向下滑行。可我却是一路翻滚下去,比它们要快得多,把身前的跳鱼们撞翻了不知多少,忽然撞上冰岩,我身子飞了出去,竟一下摔在了下面专犁的背上。
专犁伸长了脖子大吼一声,如果让它回过头来我就完了,我死死抱住它的脖子。专犁虽然有可怕的寒息,却也不能往自己身上喷。只有不停扭动着,想把我甩下来。就这样,我们一齐冲进一条横在面前的巨门般的冰缝,忽然前下方一片巨大的蓝色显了出来,我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便冲进了重重雾气里。然后耳边扑嗵扑嗵之声不绝。我忽然想到了什么,可此时耳边一声巨响,我与专犁已一头扎进了一团温水之中。
我不习水性,在水中奋力扑腾,突然摸到一绳索,便一把抓住,向上攀去,原来那是我套在专犁脖上的绳子。当终于把头露出水面,身边无数的跳鱼在扑腾。一声长嘶,专犁低头向我凑来,看来想把我在水中冻成冰块。我抓住绳索,近近的贴住它的身体。即使是这样专犁轻轻的一口气也能让我丧命,但它却只是看着我嘶鸣了几声,然后向前游去。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定下神来看向四周,这竟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湖,而且水是温热的。光线来自于冰壁的折射,我的头顶处,因为蒸腾水汽的温度,冰层已经形成了庞大的空洞,象山一样的冰壳罩在这个大湖之上。
哗,一只无比巨大的鱼从远处翻腾而出,掀起的浪几乎把我和专犁冲走。我睁大眼睛看着那个东西消失在湖中,没有想到在冰层之下,居然有着这么蓬勃的生机。以前我一直以为世界随着寒冷而死去了。
专犁带着我一直向前游了许久,湖水竟然越来越烫了。我看见前面有一条白线,仔细看了才发现那竟是湖心沸腾的水浪,象是下面有巨大的火焰在烤着似的。专犁不会是想游向那里吧。
又过了一会儿,湖水烫得已经无法忍受了,我只有抓住绳子,冒死爬上专犁的背去。那怪兽竟然也没有挣扎,也许它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觉得我对它毫无威胁。我趴在专犁的背上喘息,汗流浃背。但本来冻僵的两腿却已经恢复知觉了。我觉得自己要被蒸汽烤化了,把身上的皮袄毛围全部解了下来,赤起上身。但专犁却径直向湖水沸处游去了,它竟然不怕烫么?若是它游到湖心沉入水去,我岂不是要活活煮死?我心急如焚,左右观望,却没有任何办法。
湖心近了,身边的水已经烫不可触。我缩起双脚,只有听天由命。蒸汽就快使我晕倒,忽然恍忽中听见一声号角。
这冰下湖中,怎么会有号角呢?
我直身望去,重重气雾之中,竟突然有一个庞然大物显了出来。
那是一只大船
夸父传说(6)
我怔怔的看着那艘船如鬼魅一样从雾中滑出,迅速靠近……当我抬头能看见高高船舷上的火光,却一句话也喊不出。
忽然间一张大网撒下,把我与专犁一起吊上半空去。
专犁在网上挣扎着,它的头卡在网眼外,大口的喷出寒气,却无济于事。网袋被吊起来,慢慢的移向船板,我用力撕拉着网,可它不知是用什么织的,强韧无比。我向下看去,船上许多人在跑动着,当网袋接近船板时,他们远远的站着,以免被专犁喷出的气冻住。
船板有两块左右分开,露出一个洞口,网袋向下坠去,哗一声,我与专犁又落入了温水中,这是船舱里的水池。专犁回到了温水中,挣扎的不那么厉害了。这时水池边上有一个裹在袍中的小个子走上前,高举着一盏发出奇异变幻光芒的灯笼,口中高声吟唱着什么,专犁很快在那吟唱声中变得安静了下来。
我抓着网眼奋力把头露出水面,很多人围在池边,他们的个子都看起来很小,我相信他们都看到了我,却只是沉默而无表示。
一会儿后,网才慢慢散开。我站直身体,池水只淹到我腰部,当我走到池边,爬上池去。可舱顶矮的让我无法伸直腰。那些小个都向后退去。这时我才看出,他们的身高只能到我的大腿,全身皮衣皮帽包起,眼睛大而闪亮,惊慌的盯着我。
那个举着灯笼的吟唱者一直站在池边没动,直到专犁已经不再发出声音,才慢慢转过身来,发出苍老沙哑的声音:“一个夸父……你怎么会在水中?”
“你们是谁?”我疑惧的打量着这些小个子。
“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么?你们呆在古悍山顶,我们在山底,逾越界限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声音严厉了起来。小个子们的手中举起了弩机一样的兵器。
“古悍山?这里已经是古悍山底了么?”
“还不是!但整个冰层之下都是属于我们河络的!”
“河络?”我摸了摸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族。
这时有一个河络指着我身上用他们的语言喊了句什么。
那河络族的举灯老者走上前来:“看你身上的纹徽,你是烛天山来的?”
“你怎么知道?”我惊奇的问。
他泛出神秘的笑:“这周围几座山住着多少夸父,每天如何过活,我们都清清楚楚。你们以为你们是这唯一的主人?错了,我们在代替神囚禁监视着你们。”
“代替神?什么神?”
“是巡天之神,是他驱动太阳与谷玄,掌握光明与黑暗,昼与夜,当年他用大风把我们送来这里,我们现在仍等待他的到来,带给我们下一个号令。”
我忽然想起了族长与我说的他的奇遇,关于那暴风中的星辰与第二句话。
“他的第一句话,告诉我们太阳将要升起。是么?”
“神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可不是这样的。”那老者笑着。
“那他对你们说了什么。”
“他告诉我们,巨人将倒下,这块大地,终将是河络们的。”
他的话音未落,四周围着的河络手中机弩里弹出了长长的绳索,缠住了我的四肢,把我拉倒在地。我摔倒的时候使他们的大船也振动了。
我愤怒的大吼与挣扎,觉得被这些只有四分之一高的家伙制服是一种屈辱,但他们似乎很懂得如何对付我这样的巨人,用绳子拉着使我无法站起,就这样拖着我到一个舱口前推了下去。
我一落地就开始扯去身上缠的绳子,但那河络老者托着他那有诡异光芒的灯笼,在舱口上怪笑着看着我,直到舱板完全关上,挡住了他那被莹暗灯光照得可怖的脸。
这时我听到了来自舱中角落沉重的呼吸声,象是一头巨大的野兽,我猛的站起,可几条粗大而粘软的东西已经缠上了我的身体,把我向角落拖去。那缠住我的肉臂比我的胳膊还要粗,以我这样的力气,竟也一点无法挣脱。
我正疯狂挣扎,忽然角落里响起一个幽弱的声音:“不要费劲了,反正它也不会吃你的。你越动,它抓得越紧。”
我被缠住悬在半空,气息未定的问:“你是谁?”
“一个和你一样被缠住的可怜家伙。”
那却是个女声,细声细气,绝不象是夸父族的女子说话。
“你是谁?你也是河络?”
“不,我是人。但我学习过你们的语言。”
“人?”
“我只能这么告诉你这个词,这和你们平时说的族人不一样,我和你们,和河络都很不一样,我来自很远的地方,远到也许你们一辈子都到不了,这些河络也一样,它们本来不属于这里,是有人把他们带来了。”
“你说人?可他们刚才说是巡天之神用风送他们来的。”虽然被紧紧缠住说话十分难受,但我太想弄明白这一切了。
“是的,用风。大风。”那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知道这一切?”
“你有办法把我们弄出去么?”她却问。
“我当然想出去……”我又鼓了鼓劲,却拿那缠住我的粗臂没有办法,“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他们从湖里抓来的一种怪兽,有八只长长的触角,虽然它好象不吃人,但是还是不要惹怒它的好。”
我闻到了那怪兽喷出的潮湿腥臭的气息,“它打算这样一辈子抓着我们么?”
“也许……除非有什么新的东西引起它的兴趣,或者……它终于决定吃掉我们……我建议你不要用蛮劲,这样也许它会慢慢放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