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满了星辰……”
“对,太对了。简直就是……就是……”
“璀璨。”
“是……可那是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很多很亮的东西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很美很漂亮没边了的意思,你们这些舌头被冰冻住的夸父的所谓的勉强叫语言的东西总共有没有一千个词我都很怀疑。”
“你不要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我要半天才能想清楚。”
“爬你的山吧。”她在我头上敲了一下。然后换了一种声调,就象那晶花的光一样柔和:“我真想有那么一块晶可以捧在手里啊……不……戴在头上……”
她憧憬着,头象一个小孩似的靠在了我肩上。我觉得她的确就是个小孩子,还没有长大呢,没有我保护她,这么一个柔弱的人会在这冰层下一刻也活不下去的。
“等我们找到出口,我帮你挖一块,不过它很重的,你戴不到头上……”
“真的哦,你说的。不准反悔。”她揪住我的耳朵,“这就算是拉手许诺啦。”
我不知道人族许诺时是不是真的互揪耳朵,不过我想我的耳朵会和我一样忠实的。
再走了两个时辰,我们终于来到了冰穹下,头顶就是又一坚实的冰层了,也许还有半座山那么厚呢。
可阶梯却没有到尽头,它一直伸入冰层中的缝隙中去了,象是天花板上开了一个门似的。
“天哪,居然还有路么?”嘀咕惊叹了,“不会……不会真的可以通向上面吧……那样可就……”
“有路这不是好事么?不然我们就只有困死在这冰下了。”
“也许吧……可是也许……”
我知道她一定有什么在瞒着我,可是我懒得去追问,我们夸父族都懒得动心眼。别人不说,我也没兴趣非要打探。
又在冰缝中曲折攀爬了许久,那里处处都是人工的痕迹。象是有人在天然冰缝间开出一条路来似的。嘀咕显得越来越不安了。
“你没有发现这冰间越来越亮了么?”她说。
“是啊,好象也更热了,我的汗都冒得更快了。”
“我们就要接近它了。”
“它是什么?”
“快走吧。”
渐渐的,能看清前上方有一团巨大的光亮,在冰中炽烈的晃动着。
又经过几道曲折的路径,它就那么突然的出现在眼前。
我抬着头,张大嘴,再也说不出话来。
夸父传说(11)
这就是那光柱的源头。
它是一块巨大的钻石吗?就在我的头顶之上。它象是一颗落下的星辰,我这样庞然身躯在其上也不过是一个小点。光和热在它的内头流淌,灿烂银色强光让人睁不开眼,这奇景却又让你无法闭上眼。宁愿就这样看到双目朦胧,热泪直流。
“看哪!是它!冰河之心!万王之王……”嘀咕的话腔因为激动而变调了。
“冰河……之心?”我呆呆的重复着,觉得自己就要被这光溶化掉,灵魂正将飞升。
“第一王朝的生命之源……是它在冰下创造了巨大的溶洞,大湖,才有了生命与王国……”
“冰下的王朝……原来是依靠它?”
我们无法再接近它,因为前方就是巨大的悬崖,钻石的核心射出那道一直贯入千尺下湖水的光柱。它现在离我们近在咫尺,热量冲击着我们,象是要把我们点燃。
“这传说中的奇景……今天我终于见到了……”嘀咕闭上眼睛,泪水流出来。
我们在这巨大的冰河之心前一直站到身体再也无法坚持为止,终于还是嘀咕拉着我退回了冰道之中。
“连我都从来不知这东西的存在,你却为什么会知道?”
“是我的师傅告诉我的。”
“师傅?”
“就是教我星辰力术的人。”
“他一定很了不起,可他又怎么会知道?”
“他或许是无所不知的吧。”
“难道他是神灵么?怎么会有无所不知的人呢?”
“神?”嘀咕低喃着,“如果有人能掌握大地的变迁,种族的命运,他是不是就能把自己称为神呢?”
“我太惊奇了,你竟然是神的弟子?这么样的……神徒?”
“你什么意思!”
“你才不象得到过神的教导,你根本就是个三岁孩子……”
“我懂得比你所有夸父的石头脑袋加在一起懂得还要多!”
“你的句子也用得比我们所有夸父加在一起还要长……”
“你跟着我还是学会用一些长句子了的嘛……不如拜我为师吧。”
“教我星辰力术?”
“你这种石脑袋……我教你说绕口令吧……”
“那是什么?”
“我们学星辰力术的都要练绕口令的,不然怎么能在关键时及时的诵念一长串咒文呢?”
“为什么要念咒文?”
“嗯……这就象……怎么和你这石脑袋说呢?就象……你打开一扇门,需要一把钥匙……不同的门需要不同的钥匙才能打开……咒语就是这些钥匙,你明白吗?引发每一种力迁的咒语都是不一样的,它打开门,门里的力量就涌出来,然后你再用另外的语句去指引它……其实这些语句的意思是什么,你不需要知道,连施法者本身都不知道,他只是用这些语句来使自己的精神产生某种振动,以和星辰共鸣。所以同一个法术不同的施法者却会用不同的咒语,因为每一个人精神振动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所以适合你的咒语不能靠别人传授,只能靠心去意会……好了好了……这些已经够你想三十年的了……”
“我好象明白了……”
“你明白了?”嘀咕看到冰河之心时都好象没有张这么大的嘴。
“不过……你先告诉我门和钥匙是什么东西……”
嘀咕一定是饿了,因为她就象个婴儿似的坐在地上大叫大闹起来。还不停拿脚踹我,拿手拧我。
一会儿后……我猛的拍了下头。
“你知道刚看到冰河之心时我突然有了一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觉得好高兴。可是后来看着它我又把那念头忘了……现在我想起来了……我要回到我的族人中去,把他们带到这里来!这里有水,有光亮,最重要的是温暖,我们不必担心古木用光了,我们……”
可嘀咕只是冷冷的看着我……“你们怎么来?先钻过冰缝,游过冰下海,再爬上来?”
“糟了……我不太记得来时的路了……”
“你根本不可能记得……就算你记得我们在无数冰缝间转过的每一个出口,你也不会知道你在船里时他们是往哪个方向开的,开了多远。”
“那……我们可以试着走回去……也许回到冰下海边,可以找到回去的路……”
“你们夸父想事情怎么都这么简单……”她不愿理我的样子坐到一边去了。
“那你想怎么样?看到冰河之心,然后就死在这?你为什么要来这的……”
“我是为了……”她猛的站起来,两眼直看着我,眼神却又化为虚浮的,象在想着什么。
冰层就在这时振动了起来。就象前面几次一样。
“这么频繁……一定出什么问题了……”嘀咕不安起来。
“那是什么?是地底的巨龙吗?”
“龙?那东西真得存在吗?连我师父这样博学的人,也没有见过呢……我想,那是河络们搞得鬼。”
“他们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他们不能,但如果有人教他们……”
“是谁?”
“一个……很讨厌的家伙……我最恨他!你看到他要立刻把他捏碎,不然你就惨了。”
忽然一件更让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周围的光线忽然暗了下来。
我还不知是怎么回事!嘀咕大叫一声,冲向冰河之心。
当我们来到它身边时,几乎比我们第一次看到它还要震撼。
它的光暗淡下去了……它象一个火种,慢慢的熄灭了!
随着光柱的缩小,消亡,地下王朝陷入了黑暗之中。
夸父传说(结局)
“发生了什么事……”我怔怔的说。
“发生了什么事!”我大喊起来。
“这一天……终于到了……”嘀咕站在悬崖前叹息着。
“这一天……这一天是什么!”我暴燥的吼着。当突然陷入黑暗之中,我就觉得自己在变成笼中的野兽,不安与怀疑把我紧锁着。
“你喊什么喊!”嘀咕冲我大叫起来,虽然黑暗中我看不见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哭了。“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你只会冲我吼。你什么也帮不了我!”
我愣在那里,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无力,我可以举起巨石,却不能阻止一个女子的悲伤。我只有站在那傻傻的看着她。
过了许久,她叹了口气,慢慢的说:“其实你早晚也会知道。你看到的冰河之心,并不是什么发光的神奇之石,而是一块巨大被人凿磨过的冰。”
“冰?那?那光是?”
“这冰凿磨的特殊,你也看见了,每条棱线分明对称,阳光照在冰上面那面,映到下面时就被聚成一束了,直照到冰湖里。这样就把整个冰面上的阳光聚拢了来,冰下才能这么暖和。”
“这……这可太……当年他们怎么想得到这样做?”
“当年?当年你们的先祖要比你们聪明的多。”
“可是……现在为什么又暗了呢……除非……”忽然一个可怕的念头跳入了我心,“除非太阳光没了!”
“是的……阳光没了……它照耀了十几年,现在又消失了……”
“不!”
“这是事实,我师傅早就预见到这一天,才派我们来这里,而……它也真的发生了……”
阳光没了?自我出生它就一直在天上,就这么一下,就又没了?我怔怔的坐在了冰上。我没经历过黑夜,但我知道黑夜什么样的,就是你闭上眼睛,什么都从你眼中消失了,你不知道这世界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你身边的人是什么样子,我没经历过黑夜,可我害怕它,我父辈所经历过的黑暗,我不想再经历了。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恐惧过。这黑暗要持续多久?我不知道,可没有什么比不知道的事更可怕了。
但是还有她,她似乎是什么都知道的。
“太阳什么时候还会出来?”
她沉默着,这沉默对我来说比一个极夜还长。然后她说:“也许……不会再出来了……”
“为什么呢!”我暴跳起来,就象太阳是她藏起来了,“不是有七百年的黑暗吗?那就应该有七百年的光明才对,为什么才十几年就没了?而且不再有了么?这不公平?神会做这样不公平的事吗?”
“神?”她冷笑了,“神不比人多什么,他们只不过更早知道,这个世界是一片混乱,日月星辰,都在天空乱舞。”
“可是你又怎么知道太阳不再出现呢!”
“这不是我说的!是我师父说的,他观测推算星象了一辈子,他说的没有错过,他说今天太阳没了,太阳就没有了。一分差的也没有。那他说太阳不会再有了,难道就会错了吗?”
“推算出来……推算出来又怎么样?太阳没了。所有人不是都得死吗?你师父也不是神,没了太阳,他不是也活不了吗?”
“那又如何?天象就是天象,不是你高兴就可以要,不高兴就可以改的东西!”
我们都象失去了理智,正疯狂的大吼着。但这时有什么晃动了一下。是的,我感觉到了有东西从我眼前晃过,但却弄不清是什么。一片黑暗中,怎么会突然看到东西呢。
嘀咕也察觉了,她不再说话,转头望着。我突然发现我能看见她的轮廓了。因为有了一点微弱的光线。她抬头看向冰河之心,我也抬头,那钻岩的内部,隐隐的还有光在游动着,象是垂死者最后的气息。
嘀咕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拉向冰壁,身子贴近我轻身的说:“不要说话。”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在黑暗中等候,但我愿意沉默。
慢慢的,我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晃动的小亮点,渐渐的变成几个,它们象在空中悬浮着,分不清远近。随后我听到了模糊的声音,那是人的说话声,可听不清楚,象是很遥远的,就象是那几个亮点发出来的一样。
嘀咕紧抓着我的手指,我能感到她的紧张。“不要动,不要出声。”她再次轻声的警告我。
好半天,我才明白了我看到的是什么。那不是什么浮着的精灵,而是在对面的悬崖上,有人举着火把,我能隐约看见火光照亮他们的头与手,原来那里也有一条道路。
嘀咕忽然拉着我移到冰壁的一角,不知为何,在角落里,本来模糊微弱的声音却变得可以分辩了。
我渐渐听清了,那是夸父族的语言。他们似乎也在讨论着突然来到的黑暗。我兴奋无比,猛得就大喊起来:“喂!是谁?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