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曹景记,你怎么来了?”
他好像不认识我,冲上来用手铐把我的一只手腕铐上,另一端铐在他自己的手腕上。
我感到他的神色不对头:“我咋地了?”
他一边拉着我往外走,一边粗声粗气地说:“有人报案,说你杀人未遂。”
杀人未遂?
我杀谁了?
我的脑海一下浮现出那个虚拟的东西,那汩汩流淌的A型血,那白纸一样的脸……难道是他?
他们的一辆破旧警车就停在门口。上了车,我问曹景记:“你能不能告诉我,是谁报的案?”
曹景记看都不看我,说:“一个老头。”
一个老头?
我傻了。难道那老头是他变化而成?如果他这样超现实,那么我怎么样都不会有活路。
我想弄清这是不是一场误会,又问:“他长得什么样?”
曹景记变了脸,喝道:“不要罗嗦!”
一路上他再没有说一句话。
一路上我都在想,我还能不能再回来。
到了公安局,我一眼就看见了那另一个我。
刚刚半个月,他已经老得像八十岁的人了。他满脸皱纹,双眼浑浊,奄奄一息。他的脸没有一点血色,像一个死人。
他缩在公安局一角的长椅上,艰难地喘息。
他看见了我。他那眼神无比恶毒,让我不由打了个冷战。
可是我已经不再是周德东。
我现在变成了李沸。
周德东的书上那三个沉甸甸的汉字,不再代表我。
周德东没有了,这个寄生虫,他快完蛋了!
我看着他,心情无比复杂。
他就是我。
我看着他那副样子,心中又有点悲凉———那就是我衰老之后的样子啊。
曹景记指定一个凳子,让我坐下。
他坐在我对面。
那个虚拟的东西坐在我的身后。
曹景记说:“你看见了,就是这个老人,他告你要杀死他。”
我看见了那个物证———我用过的旧三角工具刀,就放在桌子上。上面还有血迹,那是A型血,那是我的血。
凶器无疑是那个虚拟的东西提供的。
曹景记:“现在做笔录。”他说着,打开一个本子,拿起笔。
“你的名字!”
我的心抖了一下。
我转过头,看见那个虚拟的东西正得意地看着我,他浑浊的双眼回光返照似地竟突然放出电一样的光!
我明白了,这是他的阴谋。
在哪里必须得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只有一个地方———公安局。
只要我一说我叫周德东,那么他一下就会吞没我,我就完蛋了,他就新生了。
我不卑不亢地说:“李沸。”
那个虚拟的东西用尽他剩余的所有气力,歇斯底里地怪叫起来,他在揭穿我:“他叫周德东,他不叫李沸!”
曹景记对我喝道:“报真实姓名!”
我直到这时候还怀疑这个曹景记和那个虚拟之物的关系。不管怎么样,我知道那个虚拟之物已经快消亡了。我必须拖延时间!
我坚持说:“我真的叫李沸。”
曹景记威严地盯着我的眼睛,说:“我再提醒你,这里是公安局,请你报真实姓名!”
我平静地说:“我没说谎。”
我能感觉到那个虚拟的东西在身后严密地聆听着我和警察的对话。
他坐那个位置很有利,他能看见我,我看不见他。只要我一说出周德东三个字,他立即就会像鳄鱼一样扑上来把我吞掉。
我平静地继续说:“过去我曾经叫那个名字,可现在我改了。”
曹景记眯着眼看我,有点云里雾里。
我感觉到那个虚拟的东西气得快爆炸了,他的身体愤怒地扭动着:“他撒谎!”
我回头看了看他,然后,我对曹景记说:“一切都是假的。我没有杀他。”
曹景记:“你有没有杀他,你说了不顶事,我们要根据证据说话。现在,我问你姓名!”
我说:“我已经说过了,我叫李沸。我已经正式到我的户口所在地的公安局改了名字。”
说着,我递上我的新身份证。
曹景记接过去仔细地看了看,有点惊讶。
我转头看那个家伙,他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他的脑袋歪在一边的肩头上,凶恶地,焦灼地,恐慌地看着我和曹景记对话。
曹景记问:“你说一下,8月15日晚上你干了什么?”
“干了什么”———我曾经问过他,现在他问我———“干了什么”。
我说:“警察先生,我是一个写恐怖故事的作家。8月15日晚上,我到野外转悠,寻找创作灵感,在一个废弃的厂房,我看见了这个人……”我回头指了指那个虚拟的东西,然后我继续说:“我看见了他,他在自杀。”
曹景记很惊诧:“你有啥证据吗?”
我说:“我有证据。”
曹景记:“在哪里?”
我指了指那把旧三角工具刀:“就是它。”
曹景记:“它能证明你的清白?”
我说:“可以。它可以证明他诬告我,讹诈我,想整死我。你们别放过他。”
曹景记:“你说下去。”
我说:“你们可以化验那把三角工具刀上的指纹。很简单的一件事。那上面没有我的指纹,只有他自己的指纹。”
曹景记看了看那个虚拟的东西。
我也回头看他。他死死盯住我的眼睛。
他已经动不了了,他在苟延残喘。
曹景记喊来另外一个警察(那是一个极其漂亮的一定能给人带来好运的女警察),叫他把三角工具刀拿出去化验指纹。
房间里只有我们三个人,三个长得特别像的人。
静极了。
那个虚拟的东西死死盯着我,我感到后背冰凉。
我盯着曹景记,我在想他的脸色怎么变了颜色,我在想他到底是谁。
曹景记冷冷地盯着那个年迈的报案者。
化验结果出来了———旧三角工具刀上面只有那个报案者自己的指纹。
我确实拿过那把刀。
我确实刺过他。
但是,我的那条胳膊被他夺去了。
他的手其实正是我的手……
那个虚拟的东西突然嗥叫一声,跳得特别高,猛地朝我扑上来———那一嗥绝不是人的声音!那一跃绝不是人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