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素不是没有遇过好男子,自有让她心微微一摇曳的,她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像上了一道隐形的锁。而在这一个雨后的星夜,她来他时常鬼混的酒吧,她要什么,其实她非常清楚,她得到了满足也得到了屈辱。
若素说,或许此后她会在万人之间寻寻觅觅,因为她必须不断寻找那更好的,更能唤醒她的肉身,让新的瘾来覆盖旧的,让荷尔蒙互相追索,若素决定顺从身体的召引。
而让基因来决定她的命运吧,若素说,我已无能为力。
失身记
人生至此,我身边不再有美少年爱人,幸亏还有美少年的忘年交们。——我爱美少年,美少年们爱不爱我,那是另一个话题。
美少年之一小宝,曾经在我单位实习过的大四男生,高挑,瘦削,一把微鬈的头发配着浓眉。青春的高原还一望无际,他的笑容是一部叫做《纯真年代》的老电影。
看着他,我知道时间是多么残忍地将我甩下,满腔感慨也只能捏捏他的面颊——惭愧他仍是缎子脸,我早就是锯子手——“不要老呀,一定不要老。等我赚好多好多钱,养你做小。即使啥也不干,我赏心悦目总可以吧。”
小宝很懂事地陪着我们一干大姐姐们笑,然后正色道:不,他不要做小。
他不要一夜情,也不要三不主义,他不要嫖娼宿妓甚至希望结婚之后永不离婚。我们听着,面面相觑。
都说饮食男女,他不要属于他的那一份爱情,是满大街的水煮鱼,却是极品镇店之宝、传说中的三头鲍,矜贵、优雅、每一次都是盛宴。他说难道男人没有权利追求幸福以及一生的爱情?我们再次面面相觑,终于怯生生问,但,那最原始的……小宝理直气壮答我,如果弗洛伊德说性在脑中,那么,他但愿让大头管理小头,而不是反过来。
同一个小宝,上周末打电话给我,期期艾艾半晌,声音里有按捺不了的狂喜,却也有意乱神迷的惶惑,甚至,一丝丝沮丧,慢慢扩散,像一杯浇在蛋糕上的巧克力酱,越渗越深。他说,他失身了。
——我说稍等,我厨房水开了。他不知道,我小心盖上话筒,冲到卫生间狂笑一分钟。
美少年小宝,挑挑拣拣遇上了美少女小媚,两人要好得去食堂都手拉手,番茄炒牛腩里那几块罕有的牛腩也要你推我让一番。小宝的父母来学校见过小媚,只怕小宝年轻把持不住,百般叮咛不要……不要……尤其千千万万不要弄出人命来(当然老人家不可能说得这么直白,这是小宝心领神会的)。小宝待小媚,遂像周邦彦对他的荷,绝不亵玩。
可是这一段,小媚无端与小宝疏远,那一脸的欲言又止,让小宝急都无从急起。问多了,小媚终于吞吞吐吐说:“你是不是……不行呀?要不然,你是BL?”这真正是五雷轰顶。小媚说,她们全寝室的姐妹听说他们至今尚未嗨咻后,展开五昼夜热烈讨论后得出的结果。“因为,男人就应该满脑子都是性的嘛,不这样,就不是男人。”
小宝来不及说,他如何夜不成寐,一晚一晚洗那滴水成冰的冷水澡;他如何在激烈至无可言说的时候,骑自行车绕二环一周。他只是一步上前,揽住小媚——以下情节,请参阅《卧虎藏龙》之情欲戏之室内版。
我笑得死去活来,小宝却突然问我自由。社会曾经容不下一个失身的女子,而今,又容不下一个不失身的男子。他说是不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上,谁也没有真正的自由,谁也不是自己身体的主人?我,我答不上来。
第二夜
花蒸说:“我在易趣上,也从来不买二手的衣服。所以我理解男人们的脆弱,他们想要一手的女子,恰如导购一句:‘今天早上才挂出来的’诱惑。”
守身如玉如青瓷,花蒸却怎么也不曾想过,她的初夜,竟非花烛时分。
那晚小顾带着微醺拥她入怀,两人手忙脚乱忙碌半晌,十分惊怯窃喜,却难缠绵激越。小顾疲倦地松手睡去,她却紧张跳起,掀开缎被,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所见——床单上,一无血迹。
半晌,花蒸缓缓跌坐,却不自觉用力握住被角。怎么会,是这样呢?她分明是清纯女子,心地与身体都如冬日暖阳下的雪白婚纱般不染尘埃。在一生中最华美的时候,向生命必经的旅程出发,却是在何时,失落了她的宝物?
小顾漫不经心翻个身,催促:“睡吧。”“但是……”她竭力地想要解释,想要证实自己的无辜,急切俯身,扳住小顾的肩背,“我没有……”“我明白我明白,睡吧。”不知为什么,小顾只躲闪着,不敢看她的眼睛,神色颇为尴尬。——连他也疑心她?
花蒸越发千言万语,都无从说起。一室皆春,夜色里圣诞红仍暗透艳光,她与小顾,同床而卧,却分明觉得,有些什么,一寸一寸,自足底升起,冰冷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不明不白,却自此冷战。
黎明时分,小顾抱住半睡半醒的她,奇异的大潮席卷而来。花蒸滴溜溜战栗着,在狂喜与痛楚里喘息:“可是昨天……”
小顾面红耳赤,笑得鬼鬼祟祟:“昨天……
其实没做成,太紧张了。”
是酒,抑或紧张,要么是婚事的忙乱?不必追究了吧。花蒸松了一口气,却忽然觉得,这一夜来的委屈与乱想,是多么的荒唐。而更荒谬的,也许是这二十八年来的坚守吧?
她在渐渐升起的太阳光里默默记起曾经有个男人。他捂着脸后退几步,许久许久才放下手,左颊上五道指痕,道道清楚疼痛。他低低地说:“花蒸,我并不是要伤害你,只是因为喜欢……是否花烛夜,对于一个女孩子,就那么重要吗?”
她曾守身如玉,一如固守疆土,却在城池陷落瞬间,怀疑:难道所谓贞操,不过一个七彩肥皂泡,所有的护持,只为碎裂的片刻?
只为了将自己,如一件包装精美的礼物,如一个新烘出来的面包,如一瓶不曾拆封的香水,送到一个男人手中?而她的灵魂,原是钻石中的莹莹火焰,怎么在这一夜里,她全数忘却?
是第一次,花蒸深深地知觉,原来所有披枷带锁的囚徒啊,他的枷都是自己背起,他的枷都是自己扣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