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不知下了多久,我是在一个雪山的深谷中遇到她的,她说她叫长欢,她全身只着一身素衣,整日的守着一个灵柩,上面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我时常看着她经常对着一柄扇子和一只萧出神,那扇面上只寥寥数字罢了,有一天,我抚琴给她听,她神色落寞,竟像是想起了旧事,她显得很疲累,她说,那一年,她七岁…… 那一年的长安,武林上可算是掀起了一场巨大的风波,武林盟主一家惨遭灭门,那一夜,血色的火光燃烧了夜幕,全身瑟缩的幼女全身是血的躲在床底,看着火光中害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她只记得,那人的腰间一柄玄玉做成的萧,上面刻着龙纹,门前的灯笼上染满了父母的鲜血,她九死一生从熊熊烈火中逃出,却不知所踪…… 此时便不了了之,半月后,璇玑阁中,窗下的凌霄开得正好,素衣的公子坐在窗前,腰间一只玄玉萧,手中拿着一本棋谱,聚精会神的看着。不时皱眉在纸上划着什么,不久复又展开紧缩的眉头,瘦削的手指不时地翻动着书页,突然一人走近,却在十步外停住“少主,有人闯入”将手中的书放下“哦?”绕过长廊水榭,走到门边时,来人已经被拿下,他看见她全身是血,双目失神,缩在角落里,瘦小的身体被尖刀架着,他走到她身边,示意旁人将刀放下,素色的衣衫纤尘不染,她抬起脏兮兮的小脸看着他,有片刻的失神“你叫什么名字”她并未开口。他亦没有再问,只是璇玑阁至此之后多了个小女孩,如此而已…… 她记忆力极好,过目不忘,被安排在妙语阁中同一个名唤夙娘的紫衣女子掌管各种大大小小的机密文件,对阁中的事物了如指掌,她便在此安顿下来,,她最喜素色,和他一样,闲暇时他便教她下棋,教她书法,她弹得一手好琴,有时她弹琴时,他会在一边以箫音相和,他练剑时,她就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等他歇下来边走上去为他擦汗,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着…… 听着站立在下首的人禀告着一个个消息,素衣的公子坐在座位上静默的听着“十年前武林盟主一家惨遭灭门,而常欢常小姐正是前武林盟主尹拓之女尹长欢,后加入占据北方的倚风楼,此番正是奉楼主之令,取少主性命,而属下还探听到,武林盟主灭门之案,却是倚风楼楼主所为”他皱眉“知道了,下去吧”“不用告诉长欢小姐么”“不用”如果说了,她应该会伤心的吧,毕竟,被仇人利用的滋味并不好受,看得出来人脸上的不解,他开口说道“她不会伤害我的”看着人影消失在门边,他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月光,长欢,荣华谢后,定许卿一世长欢,如今,我还能许你一世长欢么…… 半年后,璇玑阁阁主裴商病逝,死于临安,待下人将遗体送回时,阁中上下一时间皆垂泪以待,他眼睛红肿,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就是不掉下来,她走到他的身边,静默的立着,火光的热气熏得他的眼睛生疼,他却是不发一言。出殡的那一天,全阁中的人皆素衣跟随,,下葬之时,却有一袭紫衣闪进众人视线,扑到棺木前“你为什么死了,我还没有杀了你,还没有报仇,你怎么能死,裴商,你给我起来”她凄厉的哭声让所有人不禁为之动容“夙姨,当初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白衣公子缓缓开口“这是父亲找到的证据,事关多年前的一场江湖血案”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递到紫衣女子手里,他却看到紫衣女子眼中由最初的不可置信变成了一片死灰,土一抔抔的扬到棺木之上,她却像疯了一般,推开众人,将棺木挖出,紧紧的抱着,死灰一样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神采,口中只是不停地喃喃道“假的,都是假的,你骗我,不可能”她轻笑“看来,还是你亲口告诉我比较好”说着慢慢拖着棺木向远处走去,白衣公子遣退了所有人,看着那抹紫色的身影消失,脸上竟是一片释然…… 一日后,下人在落情崖底找到紫衣女子的尸体,白衣公子见后,只为其合葬,无字碑上书上两人姓名,他想,父亲应该是愿意的。他瞒了夙姨那么多年,她也恨了太久,繁华落尽,她终是还是爱着父亲的,他想,那他自己呢。他正在走着父亲当初的那条路,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呢。他接住半空中飘落的雪花,指尖冰冷的温度让他回过神,自嘲的笑了笑,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璇玑阁少主裴云书接璇玑阁阁主之位,璇玑阁在他的治理下日益强大起来,武林中人无不侧目。 夜幕低垂,偌大的室内没有一丝光亮,却有悠扬的琴音传出,一身素衣的女子十指灵活跳跃,琴音自指尖流泻,淡了窗外的月光,突然,窗外人影闪过,她闪身避开,再看向琴身,琴弦尽断,她皱眉将琴身上的那柄纸扇打开,看着上面的字迹,她陷入了沉默…… 她走了,没留下只言片语,他派人寻了全城,可是却杳无音讯,走到她的房间,脑海中闪过的尽是她的笑颜,他在桌案上寻到了一柄纸扇,打开看着上面的内容,苦笑了一声,上面写的是,三日之后,必取其性命,那晚,他喝得很醉,却也很清醒,门外有人送来她的消息,他打开看着那熟悉的笔迹,竟与他的如出一辙,苦笑了声,将纸卷放到灯下,看着纸卷逐渐化为灰烬,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雪,不知下了多久,撕扯着落在地上,铺成了一片白色的忧伤,落情崖旁,他一袭玄衣,吹着她经常弹奏的曲子,听到身后的声音,他转身,看着她白色的身影与雪相应,“为什么离开”他问,将手中长剑拔出指着他“杀你”他苦笑,并没有一丝言语,没想到,他竟然如父亲一般,还是到了这一步,慢慢抬起手中的玄玉萧,刀光剑影,错落间,手中的长剑已然刺穿了来人的心脏,将长剑拔出,他的身体滑落,她接住,血源源不断的流到地面上,把白雪染成一片血红,他笑笑,从怀中拿出一柄纸扇,交到她手中,想拭去她眼中的泪水,手却再无力抬起,慢慢的滑落在雪地上,拾起地上的玄玉萧,她竟然一时间惊恐起来,玉箫之上……竟然……没有龙纹。 她疯了一般回到璇玑阁,当她看到那本被他藏在暗格中的本子,上面的消息让她如坠冰窟,他,怎么可以…… 眼泪汹涌而出,每走一步都沉重万分,她走到落情崖边,看着那张已然苍白的脸孔,替他拍掉身上的落雪,“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竟似梦呓般,手指摩擦着已然了无生气的脸。她用树枝做成一张粗制滥造的席子,将他放在上面,向着一个方向走去…… 从此,江湖上再没有他二人的名字…… 她将他的灵柩埋在雪山的深谷中,一直守着,不知守了多少年,而她的身边只有一柄永远打不开的折扇和一只玄玉萧而已,再无他物…… 这便是故事的全部,她将这个故事讲给了我,我不知道她还会守多少年,不过也许是永远,她说她恨了他十年,现在却要用接下来的生命去爱他,又或者,她从来都没有恨过他,细细回想她遇到他的十年中,却发现……还是……爱多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