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蛙吃什么?”
“吃蚊子。”
“蚊子吃什么?”
“吃老虎。”
“你骗我,蚊子不能吃老虎!”
在儿子心目中,除了武松,基本上就没有比老虎更厉害的了。
蚊子怎么不能吃老虎?
那可爱的小东西,嗡嗡嗡,嗡嗡嗡,飞到西飞到东,像女人一样弱小和无助。它最小了,它实在没什么可吃了,不吃老虎吃什么?
我又一次急刹车,我的车离一个孩子只有一尺远!那个妈妈吓坏了,指着车里的我骂着什么。
今天怎么了?都是那该死的照片!
“别问啦,磨叽!”红灯对红灯吼道。
红灯愣愣地看红灯。
十二 三条腿的凳子
这一天早上,阳光出奇地好,不想野游的人都会被勾得去野游。
我是想野游的人,但是我有太多的事要做。
我带着一天要解决的五件事出了门。其中有一件出了门就完成了———儿子有一个小凳子,是组装的,四条凳腿都可以卸下来。可是刚买回来,儿子就把一条凳腿弄丢了。我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瘸子扔掉。
我把它放在了我家门前,清洁工很快就会把它收走。
我开车行驶在住宅区的石板路上,看见一个楼角躲着一个人。
我提高警惕,把车速慢下来,终于看清了她———是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她贼溜溜地透过车窗朝我看。
她身后是花圃,那些花摇摇摆摆,无比灿烂。
我为了让她放心,一踩油门开过去。
结果,这天我用一上午的时间就办完了剩余的事。其中有一件不太好办的事,花钱呗,世上无难事。应该这样说,我办了四件平均每件两千五百元的事,其中一件是九千元的事。
我吹着口哨驾车回家。
想一想,我的家果然是可爱的。那些住在市中心的人,到我家这里转一转,那就等于野游了。
我进入王爷花园之前,看见那个小女孩正坐在平板车上等她妈妈(或者她奶奶)。
小女孩长得挺丑的,让人为她的未来忧心忡忡。而且,她的头发上有灰土,没一点光泽。
太阳火辣辣,她困倦地朝王爷花园里张望。她的头顶没一点阴凉。
我进了王爷花园,看见一群红帽子正聚集在保安部门前,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我把车停下来,终于看见在很好的太阳下,那群保安在推搡那个捡破烂的女人。她被抓住了!
那个保安j也在场,他蹲在一旁,冷冷地看。他的眼神有点幸灾乐祸。我看到了他人性中恶的一面。
还有那个白班保安也没有动手,他露出不忍看的神情。
那女人被推得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她的脸苦巴巴的,嘴里说着什么,好像是在求饶。那些保安没有一点怜悯她的意思。
我突然看见地上放着我刚刚扔掉的那个三条腿的凳子,我觉得这一切似乎与那凳子有关,就下车跑过去。
我来到保安部门前,听见一个保安说:“把她的腰带抽出来,省得她跑掉。”
我大声问:“她怎么了?”
“她偷凳子,被我们抓到了。”
“这是我家的凳子,我扔的。”
那几个保安都愣了。
那女人看看我,又急切地看看为首的那个保安,生怕他不信似的:“他扔的,他让我拿走的!”
她改不了撒谎。
“是我让她拿走的,她本来还不想要。放她走吧。”我竟陪着笑脸,把她的谎言延伸下去。其实,我不太可怜她,我是可怜那个在外面眼巴巴等她的小女孩。
为首的那个保安想了想,对那女人喝道:“你别让我们再看见你了,记住了吗?”
那女人说:“记住了记住了。”然后,她一溜烟地跑了。她没有再拿那个三条腿的凳子。
为首的那个保安对另一个保安说:“你把这凳子扔到垃圾站去。”
那个保安虽然不愿意动弹,还是嘟嘟囔囔地拎起凳子走了。
十三 另一个人
那个恐怖的电话好长时间没来了。我的心一点点晴朗起来。
这天晚上,我一个人在电脑上敲字。
下雨了,不大,是那种矫情的雨。
突然停电了。窗外的路灯在蒙蒙的雨中坚持亮着。我感到噩梦又要开始了。
果然,电话铃钻进我的耳朵。我打个冷战,没有去接。那铃声一阵比一阵急迫,都快把话筒掀起来了。我似乎看见那个人心急如火,正在电话机里对我喊:“我要跟你说话!”
我走过去,颤颤拿起话筒来。正是他。
他慢吞吞地说:“扁囡嘞……匮魔幌岑?……补酱么崽叵叵胎……咩否气……”
我诈他,我突然说:“我知道你是谁。”
他停了一下,继续缓慢地说:“补酱么崽……呸略跋……唉……孤抖……”
这时候,我看见窗外有一个人影,他在甬道中间笔直地站立,没穿雨衣,没举雨伞,他的额头挡在帽子的阴影中,他的脸在路灯下显得苍白无比。
是他,保安j !
我傻了!
电话里的这个人是谁?难道根本不关这个保安j的事?难道保安j背后还藏着一个人?
我的心中涌上巨大的恐怖,过了半响,我颤颤地对着话筒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叹了口气:“唉……寡塞肚……灭藏拐炝……罚咧秒剖饮水机,囡翟醒岑啊……”
我的心抖了一下,我第一次听他说出一个我懂的词———饮水机!但是我不敢肯定那是不是发音凑巧。
什么饮水机?饮水机什么?
我接着听他说,可是再没有我能听懂的话了。
我挂了电话。电来了。
我坐在明亮的灯光里,忽然想,应该找那个保安j谈一次。原来我怀疑错了。我应该把所有这些事情都对他讲一遍,我要向他讨教办法。
但是我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决定。
我不敢断定他和他是不是同伙。
十四 无言的饮水机
一个月后,我又把儿子送到东北去了,他继续去听他奶奶讲大英雄武松打虎的故事。
最近,我要完成一部书稿,每天在书房打字,很晚才睡。
我写的当然是恐怖故事。
每次我回卧室的时候,都必须经过客厅,那个饮水机就在黑暗中靠墙站着。
我每次经过客厅,都觉得它在想———咦,一个人走过来了……
每次我都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像过街老鼠。
自从那怪人怪话里露出惟一一个我能听懂的名词之后,我对这个饮水机更加恐惧。我甚至怀疑它是那个怪人派来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