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角在床上呆愣着。
不一会儿,文豪儿素面朝天地走出了卫生间,说:“明天,我还得起早到单位去。”
“为什么?”
“我的节目需要一个日出的背景。”说着,她关上灯,钻进被窝,搂住了周角,讲起了工作上的一些事,口齿越来越含糊,很快就睡了过去。
在她香甜的鼻息中,周角也很快就迷糊了。
不知道是几点钟,他突然醒了。
四周一片漆黑,他感觉卫生间里好像有人。
“谁?”他大声问道。
“我。”是文豪儿。
周角以为她起夜,就翻个身又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长时间,依然不见文豪儿回来,她好像在卫生间里捣鼓着什么。他下了地,打开灯,轻轻走过去。
卫生间的门虚掩着,周角从门缝看进去,倒吸一口凉气——文豪儿正在化妆,她又把嘴唇涂成了黑色,看上去像个女鬼。
“你……干什么?”
文豪儿转过身来,淡淡地说:“我在化妆啊。”
“这深更半夜的,你化什么妆?”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得早点到单位去。”
“可是,你为什么又把嘴唇涂黑了呢?”
“土鳖,现在黑色嘴唇最时尚了。”
“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文豪儿转过身来,问:“你说什么?”
“我说,看起来都不像你了。”
文豪儿走到周角面前,停住了,突然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周角在她凉凉的鼻子上刮了一下,笑着说:“你是我的娘子!”
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也没有笑,始终直直地看着周角,又说:“你再看看。”
周角忽然从她身上感到了一种陌生的气息,他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警惕地端详她的脸,看着看着,头发好像“刷”的一声就竖起来了!
这个女人不是文豪儿!
虽然她跟文豪儿长得一模一样,但是那声音那眼神绝不是文豪儿的,好像文豪儿的里面藏着另一个人!
他猛地回头看了看,床上空荡荡的,并不见文豪儿。他迅速转过脸,盯住这个女人的眼睛,颤颤地问:“你是谁?”
“你看不出来?”
“看不出来……”
“你的女朋友接替了我的节目,现在我要夺回来,只好借尸还魂。”
“你是汪……”
她怪笑着,从黑唇里吐出一粒瓜子来。
这时,周角忽悠一下醒了。转头看看,文豪儿背对着他静静地躺着,他只看到一头黑发。
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越来越相信,做梦就是灵魂离开躯体而独立存在的一种状态,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是另一种真实的经历。
他梦见汪瓜子的脑袋掉了,结果她的脑袋真的掉了——他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把这件事解释清楚。
因此,他相信,他梦见米环戴着围脖在楼梯上散步的那天夜里,她一定正在黑暗的楼道里走来走去。
他还相信,他穿过环城南路那片树林见到的小镇是存在的,米绢,汪瓜子,还有许许多多冤死的人都在那里生活……
而现在,他梦见身边躺着的文豪儿就是汪瓜子!
黑暗中,那个轻飘飘的声音又在楼道里响起来:“汪瓜子啊!你死得冤啊——”
他打了个冷战,一下想起来:今天是汪瓜子被杀的。
黑暗中的对话
两天过去了。终于到了汪瓜子被杀的第三十天。
半夜,1号楼里一片死寂。
那些门上的白纸都隐藏在了黑暗中。
一个人影从三楼走下来,她走路无声无息,就像踩在棉花上。楼道里所有的声控灯都没有亮。
她走到二楼,停下来,慢慢地贴近了李径文的门。
突然,她猛地转过身来,把脸转向闵四杰的门,好像发现了什么。其实,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谁?”她喝道,声音十分尖厉,但是楼道的灯却没亮。
没有人回答。
她依然死死盯着那里,过了半天,黑暗中才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在减肥。”
“减肥?”
“登楼梯,减肥。你在干什么?”
“我睡不着,在这儿站一会儿。”
静默了半晌,她说:“灯怎么都坏了?”
“我不知道。”
“是不是高压线又断了?”
“可能吧。”
“说不定又要出什么事了……你一直看我干什么?”
“你的头发好像变长了。”
“它天天都在长。”
“白天我见过你,那时候还没有这么长。”
“你的视力真好,我连你的脸都看不到。”
“你听出我是谁了吧?”
“当然听出来了。你听出我是谁了吗?”
“你是三楼的。”
“三楼总共有三个人呢。”
“我只知道你是她们中的一个。”
“对,我是她们中的一个。”
楼道里好像突然刮起了一股阴风。
男人好像发现了什么,低声喝道:“谁?”
女人问:“有人?”
“有人。”
“在哪儿?”
“在一楼,他一闪就不见了。你没看见?”
“没看见。”
那声音响了两声,再也听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女人说:“你好像经常在夜里出来活动?”
“是的,我有失眠症。”
“你的眼睛就像猫头鹰一样。”
“我还看见了你手里的东西。”
“什么?”
“一把刀子。”
“这不是刀子,是钥匙。”
“噢,我看错了。”
“是的,你看错了。”
“其实你的眼力也挺厉害的。”
“为什么?”
“刚才,我没说话你就发现了我。”
“我只是感觉好像有个人,你要是不出声,我就会以为没有人——直到现在,我都没有看到你。”
“是吗?”
“是的。”
除了他和她的对话声,1号楼所有的门里都是一片寂静,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太晚了,你该回去了。”他在黑暗中说。
“是啊,该回去了。”她虽然这样说,却没有动。
“你怎么不走?”
“你呢?”
“我还得出去转一转。”
“那好,再见。”
“再见。”
她顺着楼梯慢慢朝三楼爬去。
她走了后,楼道里一片死寂,她没听到有人下楼。另一个人好像一直贴着闵四杰的门,在黑暗中静静地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