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颠簸的缘故,那只脚板偶尔踩重了一下。
她猛地甩过头去。
一条黑糊糊的路,什么也没有。
她蹲下身子,借着微亮的夜空做背景,还是没有看到车影。
她站起来,觉得自己是听错了,也许是市区里传过来的车声。
她继续朝前走,开始考虑命运。
一个人在一生中会做出无数的选择,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导致完全不同的人生。而站在生命的终点看,每个人都只能划过一条人生轨迹,绝不可能改变。
实际上,命运包含了每一次选择。
最后,她得到一种启示:
时间深藏玄机。
此时,她甚至希望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鬼魅,给她的生活带来转折,她不管转折之后是什么结果……
冷冷的风吹过来,路边的草发出“窸窸??”的声响。
毛瑟瑟的草使大地变得深不可测,秘密十面埋伏。
那风似乎钻进了潘萄的骨髓,她单薄的身子不由抖了一下,立即产生了一种奇特的想法,这风好像不是来自天上,而是来自地下。
她眯着眼四下看了看,发现公路旁站着很多人,有些还七倒八歪。
她一下就停住了脚,眯眼仔细看。
终于,她辨认出那不是人,是墓碑,上面刻着无数陌生的名字。那些名字都在幽暗中定定地看着她。
路旁是野坟地。
她刚要转身离开,背后那虚虚的引擎声突然变得真实了。
她猛地回过头去,一辆白色轿车蓦地出现了!
它依然没有开大灯,只是驾驶室里面却亮着昏黄的灯,在无边的黑暗中极其恐怖。
更恐怖的是,那个司机没有脸。
他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衣服,像孝服。头发稀疏。
他的双手紧紧抓着方向盘,像两只鹰爪,干枯,有力。
他的身体微微朝前倾着,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几乎贴在了车窗上,死死盯着潘萄……
潘萄在被撞飞的一刹那,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这车是来索命的。
潘萄没看到什么阴曹地府。
几个小时后,她竟然醒过来了。
她躺在医院里,病房的墙壁有点脏,床单也有点脏。
一个医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坐在她的身边。不明亮的灯光照着他不明亮的脸。
他见潘萄醒了,露出干净的牙笑了笑。
“姑娘,不论遇到什么事,你都不该走这条路……”
他的声音像梦一样飘渺。
“我没有自杀。”
四周很静。
卫生间的水龙头好像没关严,水在寂寞地滴着。
“一个农民发现了你。当时你躺在公路边的草地里……”
“有人想杀我。”
“谁想杀你?”
“……那个人没有脸。”
医生收了笑容,怪怪地看着她。
“我没疯,那个人真的没有脸!”她重复道。
医生垂下头,低低地说:“好好休息,好好想一想……我走了。警察一会儿就来。”
他无声地走出去,像梦一样。
只剩下潘萄一个人。
卫生间的水声更加清晰了:滴答,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莫名其妙的车祸,没有夺去潘萄这一条不由己的宿命,也没有使她残废,却在她的心里留下厚厚的阴影。
她坚信,撞她的车和那个纸糊的车有某种诡秘的联系。
连续几天,她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那个纸车对她穷追不舍。
那个纸人要把她轧成纸人。
……她多希望有个亲人在身边啊,可是除了面目冰冷的护士在她的眼前飘过来飘过去,没有一个人来看望她。
她强迫自己忘掉这一切。
出院之后,潘萄找到了一个转移精力的好办法——上网。
她钻进这片虚拟的海洋之后,立即不能自拔,那点微薄的工资几乎都花在网吧里了。
她找到了无数孤独的人,于是她不再孤独。
她在网上为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地拉那。
开始,她并不聊天,只是看。
陆续有人走过来主动对她说:“你好。”
她不应。
一天,有个男人在网上对一群女人吹牛,说他要投资一个孕妇服装厂什么的。最后,他说:“我未来五年的计划是赚来一百万!”
一个叫“我不想说”的人,也是一直没说话,听到这里他实在忍不住,说:“我未来五年的计划是花掉一百万。”
潘萄一下就笑出来。
在网上聊天,最能看出一个人的愚钝和机智来。
就这样,我不想说成了潘萄第一个网友。
他们经常在网上见面,经常一对一私聊,非常投机。
这天,潘萄刚刚吃过晚饭,传呼机响起来,是个陌生的号。
她出了门,找到一个公共电话拨过去:“哪位?”
一个很好听的男声:“我不想说。”
是他!潘萄一下就紧张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的传呼号?”
他笑了笑,说:“我有一百零八个方法得到你的传呼号。我用的是第四种方法。”
和他聊天是一种享受,潘萄拿着电话笑个不停。她第一次笑得这样幸福。
最后,他说:“我们见见吧! ”
潘萄一时不知该拒绝,还是该应允:“你在哪儿?”
“我在家里。你到我这儿来吧,很安静。”他大大方方地说。
潘萄想了想,说:“……我们到哪个酒吧不好吗?”
“我从来不去那些地方。”
“你家在什么地方?”
“在北郊。我可以开车去接你。”
“真巧,我也在北郊。你说说怎么走吧。”
“从四号公路朝北走,出了城之后,会路过一个叫高坡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别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