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4年2月,卡夫卡的病情再度加重,医生宣布他由肺结核发展到喉结核,他将逐渐出现进食的困难。这等于是宣告卡夫卡再没有康复的可能。那天傍晚,朵拉做好了晚餐,但她什么也吃不下。
卡夫卡认真地一点点地将饭菜送到口里,反复地咀嚼,他对朵拉说:“从现在开始,我要记住你做的每道菜的味道。”朵拉泪流满面,她知道他是爱她的,那些他忍着剧痛吞下去的食物,好像帮助她触摸到了他的内心。
但是,无法解释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当时卡夫卡正在写长篇小说《女歌手约瑟芬或耗子民族》,他意识到这是绝笔之作,所以只要疼痛不那么剧烈,就会拿起笔。在如此劳累的情况下,他还会坚持写一些书信,大多数书信都是朵拉前往邮局投递。只有写给一个人的信,他既不给她看,也不让她帮忙投递,只要身体条件允许,他就会带着那封信出门。朵拉认为那些信一定是写给哪个女人的,本能地,她对那些信充满仇视。
1924年4月,经过一整夜的咳嗽之后,卡夫卡第一次陷入昏迷。幸好赶上他的高中同学兼多年的朋友、同样是作家的马科斯·布罗德从布拉格来看他,两人一起将卡大卡送进奥地利近郊的基尔灵疗养院。
在这里,卡大卡再也不能独自出门。朵拉—边为他的病情加重而伤心,另一方面也因为远离了躲在暗处的情敌而松了一口气。卡夫卡的生命只能以秒来计算了,她要他以后的每分每秒都属于她。
卡夫卡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他已经无法正常进食了。精神好时,他会让朵拉将餐桌搬到他的床前,当着他的面进餐。朵拉一边吃,他一边描绘食物的味道。卡夫卡描绘得丝丝入扣,并总是要求朵拉进餐时间久一点,说这样他也能分享到进餐的快乐。朵拉这才知道,一个月前他认真记忆食物的味道,不是他自己留恋,而是想给她制造进餐的快乐一一这是—个爱得多么深沉而细腻的男子啊!
然而即便这样,卡大卡依然没能满足朵拉每分每秒都与他相守的愿望。他终生都有写信的爱好,这一爱好在他进入生命尽头的时候,更成了他跟外界交流的重要方式。他反复给亲人、朋友写信,为此朵拉要一趟又一趟地跑邮局。
渐渐地,朵拉发现卡夫卡写给其他人的信都是有回信的,只有写给柏林维茨尔街11号的信从不见回信。收件人显然是个女人的名字,维茨尔街离他们当时在柏林的寓所不过是两三个街区,朵拉断定她就是卡夫卡倔强地要独自去见的那个女人。
我爱你,撒谎的布娃娃
1924年6月3日,卡夫卡在连续昏迷了一天一夜后醒来,他从枕头底下又摸出两封信,让朵拉去邮局。朵拉不愿离开他,但卡夫卡说:“你放心去吧,我不会不辞而别的。”
马科斯也在病房,他也让朵拉放心前去。朵拉走到半路上,看到这两封信其中一封是卡夫卡写给父亲的,另一封又是给那个女人的。朵拉气愤地将写给那个女人的信抛弃在路边——这些信在消耗卡夫卡最后的精力,但她从不给他回信,她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
朵拉往前走了几步,又觉得于心不忍,那些文字毕竟凝结着卡夫卡的心血。于是她返身想将信捡起来,正在纠结中,看到疗养院的一个护士急匆匆地朝她赶来,说卡夫卡快不行了。
朵拉跌跌撞撞地赶回疗养院时,卡夫卡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巨大的悲痛将朵拉击倒,她一遍又一遍喃喃地说:“你答应过我绝不独自离开的……”
卡夫卡生前立下遗嘱,要求将他的所有文稿和书信都交由马科斯烧掉。他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决定,是由于他一贯主张写作不是为了生存,而只是为了释放内心能量,因为是马科斯鼓励他写作的,所以他认为他是唯—有资格烧掉他心血的人。
根据这份遗嘱,朵拉没有资格保留卡夫卡的遗作,她只是取出最后两封没有投递的信,将其中一封在葬礼上亲手交给了他的父亲,另一封给那个女人的,她打算亲自送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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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白前因后果后,朵拉恼怒自己竟然将一个天真的小女孩想成情敌。她不忍心向女孩说明真相,于是将卡夫卡的最后一封信读给她听。卡夫卡意识到自己马上要死了,他编造说,布娃娃在旅行中遇到了一个小伙子,他们真心相爱。“我要成为他的新娘,恐怕再不能回到你身边了。请你放心,我一定会生活得很幸福。”
朵拉回到寓所,模仿卡夫卡的口气,接连给女孩写了6封信,继续编造布娃娃的快乐旅程。为治疗创伤,朵拉随后开始了冒险的旅程——她考上表演学院,并秉承卡夫卡为穷人奋斗的理想,嫁给一个******员。随后,她坐牢,终年51岁。
遗稿饱经周折,重见天日
由于马科斯意识到卡夫卡作品的巨大价值,他违背其遗愿,不仅没有将遗稿烧掉,反而将一部分整理出版。10多年后,凭着《变形记》《审判》等作品的热销,卡夫卡的名字闪耀在欧洲文坛。
随着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对犹太人的残酷迫害开始了。马科斯将没有来得及整理的遗稿和书信装在箱子里,一部分寄存到瑞士苏黎世银行,剩下的则冒着巨大的危险,带到了以色列。
后来,马科斯结识了一个叫埃斯特·霍费的女人,埃斯特不仅成为其秘书,而且成为其生活伴侣。马科斯立下遗嘱,将自己的手稿和卡夫卡的遗稿赠送给埃斯特。
马科斯去世后,埃斯特得到这些遗稿,她将它们封存于地下室。以色列政府和卡夫卡迷们知道这些遗稿的存在后,一直期待埃斯特将它们捐出,让卡夫卡的文字进入世界文学宝库,但埃斯特顽固地拒绝。直到2008年她高龄去世,以色列政府才通过为期两年的诉讼,从她的女儿手里得到了遗稿。由此,卡夫卡才有更多更有价值的文字被发现。而他最后那段凄美的爱情,以及那虚构的却充满爱心的布娃娃,如同他的文字,也被挖掘出来,并注定要在历史长河中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