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你又生气了。……你这个人呀,真是的。……我不过是要给他们一人吃一根小黄瓜罢了。……他们吃完就走。
……我自己来办,不用麻烦你。……你自管躺着睡觉,小宝贝。……哦,你身体怎么样?我不在家,古辛来过没有?喏,我甚至吻你的小手了。……客人们都非常尊重你。……德沃耶托契耶夫是个信教的人,你知道。……普鲁席纳也是个堂堂的会计主任。大家对你都那么好。……他们说:‘玛丽雅②·彼得罗芙娜可不是普通的娘们儿,而是个很不简单的女人。
……她称得起是我们县里的明星。”
“你躺下睡觉!你也说得够了!你在俱乐部里跟你那些浪子一块儿喝醉了酒,又回来闹腾一夜!你该害臊才是!你是有儿女的人了!”
“我……有儿女,不过你别发脾气,玛霞,……你别生气。
……我看重你,爱你。……儿女呢,求上帝保佑,我会把他们养大成人的。喏,我马上就要把米佳送进中学了。……特别是因为我没法把他们赶走。……这不合式。……他们跟着我来了,要我给他们点东西吃。他们说:‘给我们点吃的吧。’……德沃耶托契耶夫啦,普鲁席纳-普鲁仁斯基啦,……都是挺可爱的人。……他们都尊重你,同情你。给他们一人吃一根小黄瓜,一人喝一小杯酒,然后就……把他们送走完事。
……我自己来办就是。……”
“真是要命!你发了疯还是怎么的?这时候还请什么客?
他们这些穷鬼,深更半夜来打搅人,应该害臊才是!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夜里到别人家中做客的?……他们以为这儿是饭馆还是怎么的?要是我把钥匙给你,我就成了傻瓜!让他们回去睡觉,明天酒醒了再来!”
“哼。……你早该说这话才对。……那我也就不会在你面前低三下四了。……可见你不是我的生活伴侣,也不象经书上所写的那样是你丈夫的安慰者,而是……说句不中听的话,……你本来就是条蛇,现在也还是条蛇。……”“啊啊,……你居然骂起人来了,瘟神?”
他妻子略微欠起身子,于是……军事长官搔着脸,继续说:“多谢。……有一次我在一本杂志上读到过几句真话:‘当人的面,她是天使而不是老婆,在家里跟丈夫在一起,却成了恶魔。’千真万确的真理。……你本来就是恶魔,现在也还是恶魔。……”“给你一个耳光!”
“你打吧,你打吧。……打你唯一的丈夫吧!好,我跪下来求你,……央告你,……玛霞!……你饶我这一回!……你把钥匙给我吧!玛霞!天使!你这个凶恶的人,不要叫我在大家面前丢脸!你这个野婆娘,你要把我折磨到哪忽儿为止?你打吧。……打吧。……多谢。……我苦苦地哀求你了!”
两夫妇照这样讲了很久。……烈勃罗捷索夫跪在地下,哭过两次,骂骂咧咧,不时搔他的脸。……最后妻子坐起来,啐了口唾沫,说:“我看我的磨难不会有尽头了!把椅子上那件连衣裙拿给我,邪教徒!”
烈勃罗捷索夫小心地把她的衣服拿给她,理一下自己的头发,走到客人那边去。客人们正站在将军的画像跟前,瞧着他惊愕的眼睛,纷纷议论,以便解答一个问题:是将军大呢,还是作家拉热奇尼科夫大?德沃耶托契耶夫站在拉热奇尼科夫一边,认为作家是不朽的,可是普鲁仁斯基说:“我们姑且承认他是好作家吧,这不用争辩,………他时而写得逗笑,时而写得悲惨。可是你打发他去打仗,他哪怕一连人也指挥不了,可是将军呢,哪怕给他整整一个军团也无所谓。……”“我的玛霞马上就来,……”主人走进来,打断他们的争论说。“一忽儿就来。……”“我们打搅你们了,真是的。……费多尔·阿基梅奇,您脸上怎么了?老兄,就连您的眼睛底下也有一块青伤!这是谁把您打成这样的?”
“脸?脸怎么了?”主人发窘地说。“啊,是了!我刚才溜到玛霞的房间里去,想吓唬她一下,不料在黑地里一下子撞在床框上了!哈哈。……不过,喏,玛霞来了。……你多么衣冠不整啊,玛霞!活象露意丝·米谢尔③!”
玛丽雅·彼得罗芙娜走进大厅里来,头发蓬松,睡眼蒙眬,然而春风满面,欢欢喜喜。
“承蒙你们到这儿来,真是太好了!”她开口说。“你们白天虽然没有来,可是多谢我的丈夫,晚上总算把你们拉来了。
刚才我正睡觉,却听见说话声。……这会是谁呢?我心里想。
……费佳叫我躺着,不要出来,嗯,可是我忍不住了。
……”
太太就跑到厨房里去,晚饭开始了。……“娶妻成家,是件好事!”过一小时,普鲁席纳-普鲁仁斯基跟伙伴们一起从军事长官家里走出来,叹道。“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想什么时候喝就什么时候喝。……心里知道有个人爱你。……她还会在钢琴上弹个什么曲子呢。……烈勃罗捷索夫真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