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的同学去上体育课或者参加其他室外活动,我通常会很自由地坐在教室里发呆或透过玻璃窗四处张望,几只清瘦的鸟儿一掠而过,它们飞翔的样子却很美。
有时,尖锐的哨音和响亮的口号声会从不远的操场上传过来,然后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飘来飘去,同学们的书本和文具盒平放在桌面上,一阵风无缘无故从窗户吹进来,纸张翻动的声音清脆至极。
一个人坐久了,四周便没了丝毫生气,只剩下心脏和脉搏跳动的声音。我在百无聊赖中扶着左右的桌角在过道上来回走动,走上一阵,竟觉得更无聊了。
后来,我决定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找基本算不上是个爱学习的人,仅限于将作业应付完事,而一个不爱学习的人大概是最害怕寂寞与孤独的。我忍着隐隐的疼痛,盲目地把那些凳子一个个地从地板上搬到课桌上,再将清水胡乱洒在地面上,教室里洋溢着一种清洁前的润湿气息。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还可以慢慢地扫完一遍地再将那些凳子放回原处,这样,无聊的时间会流水一样熬过去。
那次课外活动,我刚把凳子搬到一小半的时候,他们就从后门进来了。我忽然手足无措起来。我看见自己的半截矮短的影子一高一低地起伏在桌面上。我害怕他们看见我干活的样子,要知道我现在的样子比以前还要难看几百倍呢。我在进退两难中摇摇晃晃地将手里的板凳举在空中。却听见有人正站在教室门口鼓掌,那掌声既均匀又响亮,我忽然幻想着那是一只美丽的鸽子在空中挥动翅膀。
我不敢回头看,因为我清楚地听到班主任牛老师正贵族马似的嘚嘚嘚走过来,同学们也跟着她鱼贯而入。牛老师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脑门,她动情地向全班学生说,我们班出了个活雷锋,你们大家要向他学习呀!说着,她的手已经很轻柔地抚弄了我的头发。
我始终不敢抬头。我的头被一只柔软的手来回拨弄着,头发和老师的手指之间发出某种令我既惊恐又享用的声音,柔柔的,暖暖的。我一点儿也不敢动了,生怕会影响了脑袋上那种温顺的节奏。我甚至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心跳的节奏,可呼吸越来越不均匀,心跳也变得无序而又粗糙。
后来,令我担心的问题出现了。我的一只眼睛很不争气地渗出一些暖暖的液体,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突然间犹如冰天雪地里的一股寒气直逼肌骨。这使我强烈地打了个激灵,身体的剧烈震颤让我险些跌倒在地。牛老师的手也在那一刻突然触电般地缩回一截。她的手终于离开了我的头。而我的心也完全落在了平地上,我很平静地穿过老师和门框之间的空隙向外望,外面依旧有很蓝的天空。我呼出一口憋足的气来,我看不见那气息真实的模样甚至颜色。
周国强就站在老师的背后,他的脸上有一种很复杂的表情,一闪一闪的,他也许很想越过老师走回自己的座位,但他的腿始终没有动。
我转过身扶着过道两旁的桌角一高一低地往回走,我的影子很突兀地贴到了教室后面的墙壁上,我讨厌那种怪模怪样的东西尤其是此刻……隐约中听见后面有人不小心放出一个很响的屁,教室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古怪异常了。
原刊责编 易清华
【作者简介】张学东,男,1972年生,大学学历。已发表中短篇小说二百余万字,小说集入选中华文学基金会《二十一世纪文学之星丛书》。著有长篇小说《西北往事》、《妙音鸟》,小说集《跪乳时期的羊》、《送一个人上路》等,多篇小说被各种选刊选载及入选多种年度精选本。曾获宁夏第七届文艺评奖短篇小说一等奖及多种刊物优秀小说奖,短篇小说《获奖照片》入围全国第三届鲁迅文学奖。现在宁夏某杂志工作,上海首届中国现当代文学硕士研究生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