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口叼香烟仰脸望天。
"好多种咧,秃毛的,单眼的……眼珠掉了,那儿成了个肉块。不得了吧?"
我点头。
"亲戚里还有六只指头的呢。是个比我年龄大点儿的女孩,小指旁又生出一只指头来,活像婴儿指头。不过平时总是灵巧地燃起,不细心发现不了。好漂亮的女孩呢!"
"晤"
"那东西你说可是遗传?怎么说呢……血统上。"
我说不大明白遗传上的事。
她默然良久。我一边含柠檬糖,一边盯盯注视猫的通道。猫一只也没露面。
"暧,你真的不喝点什么?我可要喝可乐喽。"女孩说。
我说不要。
女孩从帆布椅起身,轻轻拽着腿消失在树阴里。我拿起脚下一本杂志啪啪啦啦翻了翻。出乎意料,居然是以男人为对象的月刊。中间一幅摄影图片上,一个只穿三角裤隐约可见隐秘处形状和毛丛的女子坐在凳子上以造作的姿势大大张开两腿。罢了罢了!我把杂志放回原处,双臂抱在胸前,目光重新对准猫通道。
过了好些时间,女孩才拿可乐杯返回。这是个炎热的午后。如此在帆布椅上一动不动地晒太阳,脑袋不觉昏昏沉沉,懒得再去思考什么了。
"暖,要是你晓得自己喜欢的女孩有六只手指。你怎么办?"女孩继续刚才的话题。
"卖给马戏团!"我说。
"当真?"
"说着玩嘛,"我笑道,'哦想大概不会介意。"
"即使有遗传给后代的可能?"
我略一沉吟,"我想不至于介意。手指多一只也碍不了什么。"
"**要是有四个呢?"
我就此亦沉吟一番。"不知道。"我说。**有四个?看样子她还要絮絮不止,于是我转变话题:"你十几?"
"十六岁。"女孩道,"刚刚十六岁。高一。"
"一直没去上学?"
"走远了脚疼,况且眼旁又弄出块伤疤。学校可烦人着呢,要是知道是从摩托车掉下摔的,又要给人编排个没完……所以嘛,就请了病假。休学一年无所谓,又不是急着上高二。话又说回来,你是说同六指女孩结婚没什么要紧,但讨厌有四个**的,对吧?"
"我没说讨厌,是说不知道。"
"为什么不知道呢?"
"想象不好嘛。"
"六只手指就能想象得好?"
"总可以的。"
"能有什么差别?六只手指和四个**?"
我想了想,但想不出合适的说法。
"哦,我是不是问多了?"
"给人这么说过?"
"有时候。"
我把视线收回猫通道。我在这里算干什么呢?我想。猫岂非一只也未出现!我双手叉在胸前,闭目20~30秒。紧紧合起眼睛,觉得身体没一个部位不在冒汗。太阳光带着奇异的重量倾泻在我的身上。女孩晃了下玻璃杯,冰块发出牧铃般的响声。
"困了你就睡。有猫来我叫你。"女孩小声道。
我仍闭着眼睛,默默点头。
没有风,四下万籁俱寂。鸽子大概早已远走高飞。我想起那个电话女郎。莫不是我真的认识她?从语声和语气都无从印证。而女郎却对我一清二楚。活像基里柯(意大利画家Giofgio de Chirico,1888-1978)画中的情景。女子唯独身影穿过马路朝我长长伸来,而实体却远在我意识之外。电话铃声在我耳畔响个不停。
"喂,睡过去了?"女孩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
"再靠近点可以?还是小声说话觉得轻松。"
"没关系的。"我一直闭着眼睛。
女孩把自己的帆布椅横向移过,像是紧贴在我的椅上,"哐"一声发出木框相碰的干响。奇怪!睁眼听得的女孩声调同闭眼听得的竟全然不同。
"稍说点什么好么?"女孩道,"用极小的声音说,你不应声也可以,听着听着睡过去也不怪你。"
"好的。"
"人死是很妙的吧?"
女孩在我耳旁说,话语连同温暖湿润的气息静静沁入我的肌体。
"什么意思?"我问。
女孩一只手指放在我唇上,像要封住我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