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旦打了十年仗,和共军拉开架势交手,这还是第一次。
十年前老旦二十三,在河南老家和翠儿种地,养着两岁的娃。那地方叫板子村,是个一百多户的村庄。带子河穿村而过,浅不过膝,却已淌了上百年。河西边儿是谢家,东边是郭家,还有些如袁白先生一样的外来人住在村后北边的山丘之下。村前村后种满了枣树和梨树,村头有口不知年月的古井和总也老不死的大槐树。这地方有些古怪,村口明明立着根桩,地图上却找不到——这是村里袁白先生说的,他说找不到就一定找不到,没什么是他能说错的。头年雨雪丰足,收成尚好,老旦家过年还杀了只猪,大块的猪肉放在缸里油腌了,猪头在房梁上风干了,一直能吃到秋后。日子好精神就足,老旦在冬天里鼓捣得勤,想把翠儿肚子再搞大了,凑出一对儿小子满地乱蹦。
老旦的原名他不记得了,板子村也无人记得。他只知道属于谢家一族,爹妈打小都叫他旦儿。旦儿兄弟姐妹三人,5岁那年中原大旱,板子村颗粒无收,村里饿死不少人。先是妹妹饿死了,然后是弟弟,只剩下了皮包骨头的旦儿继续和爹妈挨着。老井断了水源,为了和同村郭家人争夺带子河细如腰带的水,他爹带着谢家人与郭家人来了一次火拼。镐头镰刀草耙子,能用上的家伙男人们都用上了。对方被打死一条汉,菜窖里拖出了当年义和团缴获英吉利洋枪队的钢炮,锈哩吧叽的还挺好使。他爹和族人们哪见过这玩意,冲向河对岸,可巧一炮正打在爹的胸前,这汉子就被炸得四分五裂了。谢家人抱着他一条腿跑回来,十年不敢过河。旦儿的妈埋了男人的腿,为了拉大将饿毙的旦儿,走出板子村,去彭家湾给人当了奶妈。旦儿跟着孤苦伶仃的三叔过活,在狼牙狗啃的岁月里野蛮生长。三叔瞎了一只眼,养下个女子还有疯病,旦儿过来没给他添几口累赘,倒趁了心,只依旧管他叫旦儿,不唤他的名字。旦儿的妈回来了几次,拿回来银钱和衣料,然后又走,最后一次回来是马车送来的,再走了就杳无音讯。全族人都知道他娘改了嫁,看这孩子命苦,就时不时地接济一下。兵荒马乱还遭天灾的,老人们命都不长,记得旦儿大名的,一不留神都入了土。
老旦这外号是袁白先生在他12岁时给起下的。袁白先生说他没事儿就喜欢拿出自己的**玩耍,小小年纪球女人没搞过**就又黑又粗像根驴货。袁白先生是个陕西老怪,来的时候就是白胡子,据说以前在外村大户当先生。那大户留不住财,前些年先是内讧,自己弄死几个,又遭了匪盗,一场大火后,主子奴才死伤过半,家就败了,人就逃了。袁白先生骑驴来到板子村,在村里写字算命维持生计,再闲了就教教大家认字,挣几个书钱和饭钱。一日他与一众邻里闲坐村口,见旦儿和一伙后生子在大晾场上胡追烂打,小子们玩疯了,脏猴似的站成一排,齐刷刷地掏出鸡鸡来,比划着长短粗细。轮到旦儿扯下腰带,满树的麻雀就吓飞了,树下拴的母驴就吓叫了,村口抱着娃的女人们就吓得跳起来了。袁白先生就嘿嘿笑了,他拈着白胡子叫过旦儿,用根树枝拨弄几下,确认是真货后,便指着它编排起来:此物通天地灵气,天生就是球中吕布,蛋中赵云,堪比如意君,直追未央生,硬起来能打鼓,软下去可缠腰,甩起来呼呼带风,进退间翻江倒海,实非凡品,乃百年一出之神根。
经袁白先生一说,旦儿命根硕大的传闻变成现实,有了讲究,就飞快地散布开来,热辣的传言翻山越岭,县城里都有人听见了。小小年纪的旦儿哪知道如意君和未央生是何来历,只知道自己的胯下之物的确已经大过村里许多拉大车的后生,挺在茅厕只见其长,掖进裤筒峰峦叠嶂,坐下之前往往先要拧巴一下才行。跟他娘去村口买东西,小贩一口咬定他偷了根山药,他娘便和小贩打赌,真的赌回了一根山药;女人们的嘴更不牢靠,说着说着他那玩意就又长大一号,甚至瘤头龙身都编出来了。传言泛起不出半年,来往的麦客就有人问,你们村有个小老旦?听说可以用球擀面?
老旦的命根虽然威名远扬,却没给家里带来什么实惠,他和三叔依旧穷困潦倒。三叔自然清楚旦儿的胯下家底儿,却从不说这事,这旦长旦短的关自家日子个鸟事?他唯指望侄子的威名能为这个家娶回来一个能生会养的女人,续不了谢家的香火,这**还有何用?
十八岁的时候,小老旦儿已叫成了老旦。老旦虽不算顶天立地,戳在地头也是棵桩了。三叔的女子疯病日重,吃饭的时候能就地屙屎,撒尿却非要避着人。大寒那一天去外面撒尿,扎在一个雪窝里冻死了。三叔摸着老旦的头,开始儿啊儿啊地叫,老旦任凭他叫着,反正对他的爹无甚印象。
老旦除了那玩意长再无特长,每天村里蹭活干,帮人养驴放羊溜猪耕地,再上山里捉点兔子山鸡,摘点野果野菜什么的,将就能养活叔侄二人。村外来人捎了他娘的消息,给老旦带来一包袱东西,他妈得了肺痨死了,人已经埋在彭家湾。包里有十几块大洋和若干散钱,还有他妈纳的两双布鞋和一根红绳。捎东西的人特意提到,你妈说这根红绳要系在你那个……东西上,这就能保你平安,子嗣满堂了。
布鞋穿上了,红绳子却扔在炕头。他拿着这些钱找了袁白先生。袁白先生便给他画了图,又找人给他盖了连屋带院的新土房,院里种下一棵桂花树,把那只眼也要瞎的三叔接了进去,再买了五亩地和两头驴。鳖怪吹了喜庆的曲子,放了一串闪亮的鞭炮。老旦把他娘给的红绳挂在门口,每天出出进进都看上几眼。
没多久,远近闻名的媒婆花子姑便来说亲。袁白先生张罗着,全村人也撺掇着,老旦娶下了板子村南边三十里的上帮子村的刘二老爷家的独女子翠儿。这女子岁数不小,身态婀娜,腚大奶圆,一张脸说丑不丑,说俊不俊,每个部分都不那么可说,但凑在一起却有些味道,只是这味道并没让老旦拿定主意,脚还很大,一步便迈出好远。他实在没个参照,只是村里婆娘长得不歪嘴斜眼便是好看,这个女子定算是看得过吧?
刘家是当地旺户,刘老爷原本杀猪,年头好杀出了本钱,攒了百十亩地。见老旦人高马大,踏踏实实村望不错,本想揽个倒插门的生意,却被老旦拒了,倒插门是件羞事儿,他拎得清。刘老爷稀罕老旦,又忖大女难嫁,想改弦更张纳妾养儿,便贴了份厚礼成了这门亲。翠儿对老旦定是满意的,第二次见面时还笑了一下,也许就是这浅浅一笑打动了他,像看到一个花骨朵开了花,让他就此拿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