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他的名片,看了看说:“是,称得不准。”
他突然扬起头,那眼皮里的眼珠好像在我的背后看见了什么,弄得我毛骨悚然。
“你的身后背着两个人!”他说。
“什么?”我猛地朝后转身,转了一圈之后,面向他,问:“谁?”
他慢慢地走开,丢下一句:“你回去自己计算吧。”
我一直看着他走远,转身回了家。
太太跟孩子都不在家。我又站在那个秤上,还是246斤。我的心里有点发毛了,扭脖子看看,身后是镜子,我看见了我不宽阔的后背。
我应该是112斤,多了134斤。
两个人134斤?
太太100斤,孩子34斤……
我一下就明白了——太太和孩子压在我的背上!
我觉得这里面竟然有了象征意义。呆板的生活终于有了一点超现实的表示,我喜欢这样。
天黑后,我出了门,按那名片上的地址,想去拜访一下那个山羊胡子高人。
我来到一个很偏僻的街道,看见一个深深的院子,这就是那个瞎子的住址了。我走进去,看见一座高大的房子,门关着。我敲了敲门。
“进来。”他说。
我进去后,看见满房子都是秤!案秤,盘秤,杆秤,地秤,抬秤,弹簧秤,天平,还有秤砣,秤毫,秤杆,秤钩,秤星,秤盘,砝码……
他坐在一个椅子上,好像在等我。
他说:“你又来了。”
“是啊……”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还不相信我的秤吗?”他冷着脸站起来,灵敏地跳到一个体重秤上:“嗯?你还不相信我的秤吗?”
我傻了。他竟然像猴子一样在众多的体重秤上跳过来跳过去,而所有秤的指针都在零的位置上,他没有一点重量!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从秤上一步走下来,突然伸出手,指着我的心口:“你这颗心的重量是134斤。”
这时候,他那已经粘连在一起的眼皮突然睁开,露出两只像死鱼一样的眼珠,定定地看着我,说:“我来帮你把这134斤挖掉,好吗?”
(这个瞎子绝对是个高人。假如我在现实中遇见这样的人,我一定向他鞠躬行礼,求他为我解开更多的人生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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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替换人类
一般说来,像我这种人,应该对宇宙探索之类的书特别感兴趣。可实际并不是这样。
今天,有人送给女儿一本科学幻想小说,可是,她不认字,我就给她讲起来。是她给了我一个接触太空的机会。
太阳落山了,天穹像越来越浓的墨汁,星光渺茫。
太空无边无际,我的思绪像断了线的风筝越飞越远,最后消失在想象力之外。我有点绝望。
我打开短波收音机,想听听这个地球上的消息。
在深更半夜的时候,当我一个人打开收音机搜索频道,总会有一种隐隐的恐惧。不知道你有没有同感?
我总会听见一些稀奇古怪的刺耳杂音,还会听见一些希奇古怪的话语——我弄不清那是朝鲜语还是马来语。收音机的调谐指针越偏,那声音越诡谲。
我总担心收音机的线圈突然与一种神秘的无线电波达到谐振,使我听到一个天外的声音。
我转动着旋钮,真的听见了一个似乎来自黑暗太空的遥远的声音,很微弱,渐渐增强,清晰可闻,尔后又渐渐减弱,一点点消失……
“……燃料箱空了……接收机失灵……能不能听见……请回答!……我回不去地球了……”
我几乎遇到了刚刚看过的科学幻想小说里的情节!我慌了,不知道给什么部门打电话。最后我打了110。
很快,我就被一个电话招去了解情况。
我是一个市民,我能提供的只有我所听到的声音。
我后来才知道,在距人们3500里的太空中,有一个人正孤独地坐在已经没有燃料的宇宙飞船里绕着地球飞。他迷失在不见人迹的太空中,迷失在黑暗的洞穴里。
我想象着他的处境,感到那是真正的恐怖——浩瀚的太空中,只有他一个人,飞船返回大气层的燃料不知为什么耗尽了,被滞留在太空的轨道上,任何人都无法达到那里,任何人想解救他都望尘莫及。轨道几乎垂直于地球赤道,宇宙飞船将永远围着地球转下去……
芸芸众生,高楼大厦,童年,梦想,父母,朋友,同事,爱情,事业,仇恨,牵挂,战争,瘟疫……都变得那么渺小,变成了一粒灰尘,无根无据地漂浮在太空中……
可是,是什么原因使他的燃料耗尽了呢?
最后,当我知道了这个人名字的时候,更加恐怖——
这个人叫解达,是我初中时代的同学。我只听说他后来考上了飞行员,已经多年没联系了。
经过一次次的健康和心理测试,最后在千千万万的人中筛选出了解达。他离开地球前,多次进入模拟的加速度状态、失重状态、狭窄封闭的太空舱状态……
这个地球上有这么多人,怎么偏偏是我接收到了他的求救信号了呢?
又是黑夜,人间的嘈杂喧嚣渐渐消隐,我又拿出短波收音机,试图再次听到解达的声音。
我不停地变换方向,不停地转动收音机旋钮,竟然又一次听到了解达的声音。他置身于茫茫太空,惊恐地喋喋不休地说着话,似乎已经崩溃。
“舷窗外面黑得好像地狱……我好像坐在一个同时向四面八方旋转的球体上……救救我……”
飞船上的遥测仪都在正常工作,地球还能接收到相关信息,关于宇宙射线,大气尘埃、从没有标绘出的岛屿、风云形成的气象资料……
而死神正在逼近每小时50000多里的飞船。
我听见解达突然惊叫起来,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他在喊着:“一个巨大的飞行物!……不是人……没有边缘……流淌进来……啊!……”
我最终没有听他描绘出“它们”的形貌。
我仿佛看见解达端坐在控制椅上。舷舱没有损坏的痕迹,可是他已经死了。每只氧气表都指到了零。
他永远地留在了轨道上。
那艘飞船成了他的坟冢,永远在我们的头顶飞行。
……好像过了几天,我到很远的一个地方去出差。
那是一个灿烂的下午,我在一个漂亮的广场散步,周围每张面孔都十分陌生。突然,我停下脚步,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