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老周说。
“你儿子和你说的话一模一样,就怕我去医院擦玻璃。”小围的母亲说。
“你不该把擦玻璃的事对你儿子说,让他担心,影响他学习。”
“我没跟他说,是他自己看见了。”小围的母亲说你儿子还想替我擦呢。
小围母亲和老周说着话,这时有人从外边进来,穿着厚厚囊囊油光光的羽绒背心。小围母亲忽然觉着这个人应该就是老池。她站起来,这个人居然就是老池,老池朝她看看,对老周说这就是嫂子?对吧?
老周说她去白流水又不是一趟两趟,“你肯定见过。”
“今天给你放假,你回家吧。”老池说。
老周的眼里亮了起来。
“你放我的假?”老周说。
“三十让你回你不回,这下好啦,有人来接你了。”老池笑了,咧着嘴看着小围的母亲。说老周你想回家多呆两天都行。
老周的眼里更亮了。
“你回去和嫂子住两天,那,那,那都多少年了。”老池“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说那也是人之常情。
老周忽然害羞了,老周的害羞传染了小围母亲,两个人互相看看,脸都羞红了。老池对小围母亲说你们家的事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们的儿子住校,你们回去吧,要想多呆就多呆两天。老池对老周说你这就动身,时间多么宝贵!你得用劲一点一点把它给追回来。老池笑了起来,然后,不笑了,说你儿子也不是小孩儿,你把话说开了我想他也应该能想得开,15年了,你也该过一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老周说我已经死了15年了:“不能。”
“屁!”老池说这是你的心病。“你这个人心病太重。”
“我不能让我儿子知道他有个杀人犯父亲。”老周说。
“看看你,看看你。”老池说都15年,不,16年了吧。
加上审案子,可不都16年了,老周心里想。
“回吧,回吧,你马上回。”老池说。
“我真回呀?”老周看看小围母亲再看看老池。
“你婆婆妈妈!”老池说。
“但你不要喝酒!”老池又说。
“嫂子,你千万别让他喝酒。”老池又追了上来,用手拍拍自己的肚子,说老周这地方可受不了酒了,不但受不了酒,连硬一点儿的东西都受不了。
5
回家的路上,一切都变得那么真实了,路旁的树,树上的小串灯,商店外边的人,有人举着一串老长的红彤彤的糖葫芦,还有,不知为什么挂在那里的红红的大气球,气球上有喜字,想必是有人结婚。眼前这一切一切都真实得了不得。在公共汽车上,老周忽然急得不得了,他眼睛亮亮的,小声对小围母亲说。
“那事,你说,我会不会忘了?”
“什么事会忘了?”
“那事。”
“哪事?”
“就那事。”老周说。
“什么事?”小围母亲说。
老周笑了,看着小围母亲的脸。
他们下了公共汽车,汽车站就在五中的门口,往西拐,他们又走了一段路,路边有许多水果摊子,水果都用脏乎乎的小棉被盖着,还有糕点摊子,摞得很高的花花绿绿的糕点盒子。天好像要下雪了,风贴着地皮吹着。
“往这边,家在这边。”小围的母亲拉了老周一把。
“往这边,再往这边。”小围的母亲又拉了一把老周。
“我晕头转向了。”老周笑着说。
进院子的时候,老周猛地站住了,他有些担心,他要小围母亲走在前边,但他马上又跟上来不放心地说:“小围不会在家吧?他要是在家怎么办?”小围母亲说哪会,他难道就不上学了吗?老周还是担心,说小围真不会在家吧?我在外边等一下,他不在我再进去。小围母亲说你不看门还锁着吗?你看不到锁子吗?老周这才过来,跟在小围母亲后边进了家。一进家,白菜味儿,还有,土豆味儿,还有,别的什么味儿,反正是家里的味儿,这都是老周过去熟悉的味道,一下子就都涌到了老周的鼻子里。虽然这个家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家,但味道还是他熟悉的味道。老周真是兴奋得不得了,他耸耸鼻子,闻出玉米味儿来了,这几天你是不是还出去卖糯玉米?他问小围母亲。门关好后,他又转回身对小围的母亲说:咱们不能拉窗帘吧,大白天拉窗帘邻居们看了会说什么?老周这么一说小围母亲也有些犹豫。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又好像什么都不会了,胆怯了。停了一会儿,两个人忽然又勇敢了,是老周先勇敢了一下,把窗帘“嚓”地拉上了,但他又停下手,说:小围回来怎么办?不会吧?小围母亲说小围从来都不会在这种时候回来。要不,先吃饭?小围的母亲说。我天天吃饭,但我很长时间没,没那个了,都15年没那个了。老周说。老周这么一说,小围的母亲就有些害羞,但她马上就不害羞了,她已经被老周一把拥到了怀里,这让她觉得有那么点酸楚,有那么点难过,又有那么一点不好意思,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兴奋和激动淹没了。他们顺理成章,怎么说,顺理成章地上了床,衣服都给抛到了一边,他们马上投入了,好家伙,并且都十分努力地深入,后来她发现被子给弄掉地了,她探下(禁止)子把被子拉了上来给老周盖好。
“和平你真瘦。”小围母亲说。
“你———”老周摸着她,说再来一次好不好?
“都15年了。”老周摸着她,说来吧,好不好,再来!